每年都会有一次这样祭祀天地的典礼, 流程通常繁复无比,地坛占地巨大,所容纳人数甚广, 从辰时起, 众人迎神到最后的送神望燎,几乎耗费了一天的时间。
按惯例,在结束之后,圣上会顺势在北行宫举宴,随行的文武大臣基本都会入席。
筵席开始时,天上已是繁星点点, 宫灯处处辉煌, 偌大的敛芳殿内, 群臣觥筹交错。
桑窈没有去参加。
她只是简单的在房间里用了晚膳。
但因为胃口不太好,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筷子。
她也也不打算出门,只等着明天同众人一起离开。
她原就是个不喜欢人多场合的人, 这次她又纯粹是来充数的,所以就算她不来也没有人管她。
除了她爹。
筵席还没开始时, 桑印就派人传了好几回话,一定让她去参加。
桑窈只当是没听见。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晚上, 明融都没有回来过,听说是被调到了太子宫殿旁的厢房去了, 她正好乐的清闲。
从踏上这段行程起,她就这段时间过的舒适了。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 房门再次被敲响。
桑窈不知道为什么, 自从吃了那口饭后,胸口就隐隐有些发闷。
她也未曾在意,打开门, 又是那个来催她进宴的小太监。
他身后是黑漆漆的甬道,花叶凌乱,他弓着腰,道“桑姑娘”
桑窈打断他,道“小公公,宴会都要结束了,我如今再去也不好吧。”
“你不用听我爹的再来催我了。”
那小太监笑着摇了摇头,道“桑姑娘,奴婢这次可不是来催您进宴的。”
他继续道“桑大人说是有事要同您商量,嘱咐奴婢先带您过去,他随后就到。”
桑窈蹙了蹙眉,心道她爹今天可真烦人。
前两天怎么不叫他找自己说话,偏赶着今天,她道“是要去我爹房间那吗”
小太监摇了摇头,道“桑大人的住处外男太多,大人便叫奴婢先带您去芳园,那儿恰好有间空厢房。”
桑窈因为这会又些不太舒服,所以不大想出门。
她本想着让她爹来这儿也行,可又念及这小公公为了传话也辛苦好几趟了,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桑窈住的地方偏僻,小太监也未提宫灯,他走在前面,时不时还会提醒桑窈一句注意脚下。
路过敛芳殿时,里面的丝竹声悠悠的传过来。
桑窈抬眼望过去,敛芳殿是北行宫内最大的宫殿,容纳数百人也丝毫不成问题。
里面灯火辉煌,同殿外的漆黑寂静格格不入。
小太监停住脚步,他身影在隐在暗夜里,桑窈看的不太清楚,只能听他道“桑姑娘要进去吗”
“如果您这时候去赴晏的话,大概就不需要前往芳园了。”顿了顿,他又道“只是这筵席似乎要过半了,您若是从大门进恐怕”
桑窈摇了摇头,道“你还是带我去芳园吧。”
小太监嗯了一声,“姑娘请随奴婢来。”
而此刻的敛芳内,圣上在一开始同群臣共饮两杯后便回了寝宫。
谢环之在得空凑在谢韫身边,他扫了眼在坐的几个女郎,低声保证道“你偷偷跟我说,是哪个女子,我回去后决计不会告诉妙仪。”
谢韫捏着酒杯,低头抿了口酒,只当听不见。
“或者你跟我说姓什么也行。”
谢韫仍然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谢环之看他这样就气不打一出来,也不知道他跟妙仪是怎么生出一个样混蛋儿子的,说不理人就不理人。
谢环之酒杯一搁,走了。
净敛站在谢韫身后,瞅了一眼桑声那边,然后同谢韫道“主子,方才属下从那经过的时候,听见桑大人派人去催好几回桑姑娘过来呢。”
“属下瞧那小太监来两回了。”
他美美的想,以这两人现在的关系,他说些这个也是他职责范围之内吧。
但谢韫只是嗯了一声,浑不在意道“你没发现自己最近废话越来越多了吗。”
净敛闭上嘴,也不想理他了。
也恰是此时,陈坷同陆荔一同走过来,杨温川正搀扶着他的手臂。
陈坷上了年纪,此刻面色发红,多少有些不胜酒力,他同谢韫打了声招呼,道“叙白,我先回去了。”
陆荔也笑着道“叙白,我们也走吧,这儿待着真没意思。”
退席的人不多,纵观整个敛芳殿,也没几个人走。
谢韫看向陆荔,忽而蹙了蹙眉,道“你方才不是同戎晏在一起吗”
陆荔咦了一声,道“叙白你还偷偷看我呢,戎晏说他有事先回去了。”
陆荔又道“怎么了”
“说起来,你上次为什么叫明融搬来我身边呀”
明融还在席上,周边有人同她搭话,她都面容冷淡,拒绝写在脸上。
戎晏就是走了也无可厚非,证明不了什么,席上一切如常。
只是隐一处怪异。
他昨日因忙了一天无暇顾及,到现在才想起。
北行宫同杞泱寺不同,宫内厢房,宫殿数量极广,此次是惜薪司为了省事才未更改住所名册。
而明融就算不是准太子妃,她也是明氏女,与皇后同族,她完全可以拒绝桑窈住一个地方,这亦不是什么难事。
况且,她与戎晏有私情,与人同住本身就容易引人怀疑。
而且谢韫并不确定,桑窈是否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见过戎晏并且认出了他。
以那个笨蛋的拙劣演技,估计当场就得露馅。
谢韫看向净敛,沉声道“你是什么时候听见桑印叫人传话让桑窈过来的”
谢韫的语调听起来有几分冰冷,净敛不敢耽搁,迅速道“回公子,约莫大半个时辰前。”
站在陈坷身边的杨温川忽而出声道“谢大人,窈窈她有什么不对吗。”
陈坷看了眼毫无障碍交流的几人,只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他由衷发问“桑窈是谁”
他同杨温川道“你怎么也认识,她是江南人”
杨温川没有多做解释,只是道“是弟子的一个故人。”
陆荔笑道“陈大人,你见过的呀,上次在茶坊。”
陈坷目露疑惑。
陆荔极力暗示道“就是叙白那个亲密的异性朋友啊。”
杨温川唇角绷直,不发一言。
谢韫也没有回答杨温川的话,他站起身来,直接同陆荔道“你回去,让戎晏立刻过来见我。”
紧接着又吩咐净敛“找个人去看桑窈还在不在房间里”
“若是不在,先去查那个太监,此事不必声张。”
谢韫说完便阔步离开了敛芳殿。
杨温川扶着陈坷犹疑片刻,最后还是朝陈坷拱手道“老师,弟子这边有个急事,您先回去。”
他随手招来一个小太监,道“送老师回去。”
言罢,他也迅速走出了敛芳殿。
唯留陆荔和陈坷站在原地面面相觑,陈坷没明白道“他俩怎么了”
陆荔摸着下巴,道“桑姑娘那边可能有点事。”
顿了顿,他又道“他俩都急了。”
他放下手,继而匆忙道“陈大人,我也有事,得走了。”
桑窈原本以为她住的地方已经足够偏僻,却没想到这小公公却越走地方越偏。
连路上的石灯都少了很多,甚至很少再遇见宫女太监。
一路上都是草树,周边极静。
桑窈脚步慢了下来,周边的环境让她有些害怕,再加之身体的虚弱让她不由警惕起来,黑暗中,她道“小公公,我爹真的让我来这样偏的地方吗”
小太监走在前面,身影被黑夜模糊,特属于太监那种尖利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桑大人道要同您说几件要事,这才特地找了处人少的地方。”
“桑姑娘,就在前面,快到了,”
可桑窈实在不知道她父亲能跟她说什么事,还要特地挑这种奇怪的地方。
身体的不适越来越明显,她手指掐进掌心,声音如常,询问道“小公公,我要等多久呀,宴会好像还半个时辰才能结束。”
“要不我还是明早再跟他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