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 首都之行(1 / 2)

数日后, 一辆装满行李的马车从魔力游戏体验店出发,载着洛林和他挑选的副手,前往诺雷利亚火车站。

清晨的日暮大道总是车水马龙, 一辆出租马车本来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奈何它是从最受关注的店铺门前出发的,又有许多人目击到那位银发红瞳的老板上了车, 于是这辆朴素的马车瞬间成为了众所瞩目的焦点。

“你说他们要去哪儿”

“我看到车上有行李,我敢打赌是火车站。”

“废话。我是问他们要乘火车去哪儿我赌一个银币,去首都罗伊尔。”

“赌了我说他们准是去工业之都依德西”

路人们对着马车绝尘而去的背影指指点点, 低声交换着他们卓尔不群的高论,仿佛他们亲身经历了某个决定历史的瞬间。

马车驶过水洼, 融化的雪水四散飞溅。街边,一名黑衣男子压了压帽檐,然后怕冷似的将双手抄在口袋中。他戴着厚实的围巾,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金边眼镜下的一双冷冽的眸子, 蓝色的虹膜中倒映出渐行渐远的马车。

他转身走进暗巷,穿行到另一条街道,轻车熟路地找到最近的一家邮局。

“我要发一封电报。”他对邮局工作人员说,“发到罗伊尔市霜露大街198号童趣乐公司, 弗莱迪哈登先生收。电报内容是大敌已至。”

工作人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您怎么称呼呢”

“我”男子在围巾下发出低沉的笑声,“署名谢伍德就好。”

在这个时代, 人们公认的速度最快的消息传递方式之一就是电报。

谢伍德的电报被发报员依照电码表发至首都的邮局,再由接报员译成文字,印在特殊的电报纸上,交给邮差。

不到十分钟后,一名邮差便骑着自行车从邮局出发, 飞驰而向霜露大道。他走进童趣乐公司总部大楼,红着脸将电报交给笑容甜美的前台小姐。后者看了一眼收报人的名字,笑容立刻僵硬了许多。

又过了一分钟,一名年轻的女秘书敲开了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弗莱迪哈登先生的办公室大门。她迈着优雅的步伐,将手中的托盘放到哈登先生桌上。那封电报就躺在托盘中央。

哈登先生飞快地扫了一眼电报,对秘书厉声道“去叫小弗莱迪哈登先生来办公室再给我倒一杯咖啡”

当秘书将热腾腾的咖啡端到哈登先生桌上时,办公室中已经坐了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秘书朝他抛了个媚眼,扭动不盈一握的腰肢款款离开办公室。后者则回以暧昧的微笑。

“你除了盯着女人的屁股看,还会点儿别的吗”哈登先生破口大骂,口水甚至溅到了年轻人的脸上。

年轻人不以为意,抹去眼角的吐沫星子,说“她的脸我也很喜欢。”

眼看哈登先生的怒气值即将如火山喷发,年轻人抢先说“爸爸,叫我来什么事”

这对父子的名字一模一样,大家往往只能用“老哈登先生”和“小哈登先生”来区分他们。

可他们的相貌却天差地别。老哈登先生年过五旬,头发掉了一多半,露出光洁的头顶。他们家有脱发的遗传,他的父亲人过中年时便是如此,他的祖父也是如此。

他的儿子倒是头发茂密,但这也持续不了多久了,等他年过三十,基因强大的力量便会在他身上显现出来。

哈登先生按捺住愤懑的心情,恶狠狠说“谢伍德发来电报,那个搞出魔力游戏的家伙要到罗伊尔来开分店了。”

他总是用这种不悦的语气说话,好像每个人都欠了他一千个金币似的。

小弗莱迪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姑父那边怎么回事我以为凭他的本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搞定地城娱乐呢。”

“他要是有那个本事,会连我们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都发现不了他除了无能狂怒之外还会什么”老哈登先生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你最近不是在捣鼓那个魔力石板吗捣鼓出什么结果了没”

“我把石板交给交给专业人员去研究了。”小弗莱迪说,“相信不久后他们会给出满意的答卷。另外,我还在家和公司安装了反魔法金属栅栏,防止有人用魔法窥伺我们。”

“哼”做父亲的从鼻子里喷出愤怒的气流,“那帮街头变戏法能分析出个屁来他们要是有那个本事,还会在你手下干活不早就进法师塔了吗”

“爸爸,您不能这么说”

“现在地城娱乐都要骑到我们脸上了”老哈登先生猛地一捶桌子,咖啡杯连同托盘一起跳了一下,褐色的液体飞溅到了老哈登先生的白衬衫上。

“该死这可是一件新衬衫”他骂骂咧咧地抽出手绢,试图吸走衬衫上的污渍,却只是让污渍扩散得更大了,“你就不会做点儿什么吗”

小弗莱迪抬起手指“用小苏打,爸爸,很管用的。”

“哦,谢谢我他妈的不是说这个”

“您是说地城娱乐啊。”小弗莱迪慵懒地舒展着两条长腿,伸了个懒腰,“那不是很容易吗我去上下打点一番就行了。”

“你打点”哈登先生怀疑地看着儿子。

“在首都做生意要跟多少部门打交道,爸爸商会,市政厅,各类行业工会在任何一个环节上卡他们一下,管叫他们连店都开不起来。最重要的是,爸爸,我们这样做完全合理合法。让有关部门严格办事有什么错吗”

哈登先生说“你知道这种方法不可能一劳永逸对吧”

小弗莱迪拖长声音说“爸爸,我只是需要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就好。”

哈登先生凝视着儿子,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开玩笑的迹象。他时常搞不清儿子究竟是在满嘴跑火车,还是用玩世不恭的语调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

过了许久,他“哈”地大笑一声,嘴角大大咧开,露出一口完美到不似真实的牙齿。他的儿子也跟着笑起来。父子俩四目相对,哈哈大笑,办公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东西。

“那就交给你去办别叫我失望”

哈登先生按铃召唤秘书。

小弗莱迪懒洋洋地站起来,双手抄在口袋中,吊儿郎当地走出办公室。和秘书擦肩而过时,他冲她送了个飞吻。

秘书娇笑着准备问他有没有空一起吃个午饭,却听见办公室中传出狮子般的怒吼“给我拿小苏打来,否则就用你的脸来给我擦洗衬衫吧”

小弗莱迪优哉游哉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脸上那夸张的笑容瞬间消失,就像是摘掉了一张笑脸假面。

他面无表情地打开抽屉,取出自己的支票簿,写下几个数字。这是可以收买市政厅和商会工作人员的数额。在首都开店开公司手续复杂,常人往往会少带几张表格,或是填错几个信息。市政厅通常会善意地提醒他们修改,或是减少一些重复的步骤、开启绿色通道。但是,这种善意在金钱的驱使下,也可以消失无踪。

“回诺雷利亚去吧,地城娱乐。”小弗莱迪自言自语,“这样至少你们可以享受最后的日子。”

一天之后。傍晚。首都罗伊尔市,王家纹章火车站。

来自诺雷利亚的特快列车停在第9月台。这列火车本该昨天就抵达目的地,却因为路上出了点儿状况而晚点到现在。争先恐后挤下火车的乘客无不面带愠色,咒骂着无能的铁路局,胆小如鼠的王家陆军,还有餐车的厨师他那恐怖的手艺让这趟本就不愉快的旅程变得如同地狱。

乘客中却有一个异类。“她”是位身材高挑的女士,披着长至脚踝的风衣,双手覆盖着黑色丝绸手套,一副过大的墨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而那张脸其余的部分则涂满了白过了的粉底,嘴唇的色彩则过于浓艳,像是刚刚吃过小孩儿。

但是,首都人民见多识广,不以为怪。这里可是全海岸王国最大的都市,也是全大陆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来自天南海北的怪人都汇聚在这里。不过区区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呢

“女人”扶了扶自己的宽沿帽,有些惊慌地转向身后的银发男子“哦,洛林大人,这里就是首都的火车站我没想到它的变化这么大”

银发男子提着行李跳下车。“是吗它以前是什么样子”

“一片坟地。”

洛林“”

经过一昼夜的旅程,洛林终于抵达了罗伊尔市,带着他的副手骨斯特。

准确地说,是被史莱姆所包裹的骨斯特。

之所以在众多魔物中选择它,是因为骨斯特是唯一去过首都的魔物。它生前是一名吟游诗人,足迹遍及大陆,其中也包括海岸王国的首都。虽说已经过了几百年,但洛林相信骨斯特的记忆多少能在人生地不熟的罗伊尔市派上用场。

由于很多人都见过“魔法科学家古斯特先生”,为了不让人们怀疑古斯特和洛林是一伙儿的,骷髅诗人需要一张新的脸孔。

噗叽可以覆盖它的骨架,充当肌肉,并用自己灵活多变的外形组成了全新的五官。在此基础上,骨斯特又提出,为了不让人们认出它就是“古斯特先生”,它最好彻底颠覆人们的印象不但要变装,最好连性别都改变。

于是它给自己脸上涂满了化妆品,又给自己的胸衣里塞了两只小史莱姆。然后就这么摇身一变,成为了洛林的秘书“古丝蒂小姐”。

可洛林觉得“防止人们的怀疑”不过是个借口。骨斯特可能只是单纯想试试女装。

“我们还是快点儿去旅店吧。”洛林无力地说。

“当然,当然,您舟车劳顿了。我去替您叫一辆马车。”

马车很快来了。车夫帮他们把行李运上车,问“去哪儿,先生小姐”

“独脚鸡旅店。”骨斯特说。

它转向洛林,热切道“那家店不大,但非常温馨,老板娘的手艺也是一绝。当然,她早已不在人世了,但我看过旅游手册,旅店还在经营。”

“是一家百年老店”洛林肃然起敬。

只有车夫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俩。

“这座城市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坐在车上的骨斯特望着窗外的街道,语气中飘荡着丝丝怀念,“这么多的房屋,这么多的人,天呐,你能相信有两百万人住在这座城市里吗但不得不说,我更喜欢它现在的样子。”

“小姐,您真是个乐观主义者”车夫高声说,“很多本地人,尤其是老人,都觉得这地方越来越糟糕。天气不好,空气不好,人也太多了”

“可我喜欢这儿的天气”骨斯特惊道,“瞧那些浓雾,那些阴霾,它们让我免受阳光的荼毒。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美好的吗”

车夫“”

“这里的空气也十分合我的心意,如此污浊,如此呛人,简直是沁人心脾”

车夫“”

“还有这里的人们”骨斯特一指窗外,“瞧瞧那些老奸巨猾、诡计多端的资本家,那些没精打采、如丧考妣的上班族,那些满脸绝望的乞丐,那些不得不沦为童工的可怜孩童噢,我简直诗兴大发再多待几天,我准能写出一部现实主义悲剧巨作。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悲惨宇宙”

车夫“”

马车在骨斯特对悲惨现实的赞美中抵达了目的地独脚鸡旅店。

下了车的洛林凝望着旅店,立刻产生了冲回火车站逃离这个鬼地方的冲动。

好一家百年老店它的每一块砖、每一块瓦都洋溢着历史的古旧气息。如果洛林要改行拍恐怖电影,这里绝对会成为首选取景地那破碎的屋顶,那龟裂的墙壁,那嘎吱作响的木门,还有窗口若隐若现露出的老板娘的脸她缺了好几颗牙,鼻子上长着一枚肉瘤,头发干枯如稻草,看上去活像个老巫婆

就连小偷都不会光顾这种地方一来根本偷不到钱,一来可能会直接被老板娘的尊容吓到升天

骨斯特也诧异地望着旅馆。“噢,这里也大变样了”

“我宁可去睡大街。”洛林低声说。

“这地方变得更美了”骨斯特像是在唱咏叹调,“您不觉得那些蜘蛛网充满了艺术感吗木门的声音也是如此悦耳。还有那阴暗的走廊,那虫蛀的地毯,那锈蚀的铁锅,让我想起了我的家”

洛林震惊地倒退数步。他可算明白骨斯特的吟游诗人生涯为何如此失败了。这家伙的阴间美学对于人类而言还是过于前卫了。当时那位把它吊死的贵族,说不定在普通老百姓眼里是位为民除害的英雄呢

“要不我们换一家旅店吧”洛林回头望着马车。

他只来得及看到在夜色中绝尘而去的马车背影。他们的行李被魂不附体的车夫扔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