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还不算清明,却认准了是姜宁在那里。
“是我。”姜宁左手掐住自己的虎口,疼痛让她清醒。
不要心疼男人。
更不要同情男人。
他天生便比她多太多选择。
也不要把此时的欣喜和片刻心动当成爱情。
姜宁走到林如海身边,握住他被擦净黑血,仍在微微颤抖的手,稍微用了点力气,握得更稳些“恭喜老爷得胜归来。”
若她是他,她只想要人一同庆贺她的胜利。
她把她最喜欢的送给他。
林如海年少成名,心怀孤高,在内帏中对妻妾如何体贴,甚至伏低做小是一回事。现下是在书房,他会希望她在外人面前,殷殷切切哭问他“老爷为什么瞒着我”吗
她觉得应该不会。
但如果他希望,她会做到的。
林如海想象过很多次,若姜妹妹真的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
她会为他流泪吗会伤心吗会心疼他吗会后怕吗
不是为绯玉和黛玉的父亲,只是为他。
会不会埋怨他为什么不告诉她
会不会闹脾气
会不会愿意从此把心和他贴得更近一点
他该怎么做他该怎么让她安心,让她快乐
如果她正撞见他解毒,会不会害怕甚至不喜、厌弃他当时的情状
他当然知道她很喜欢他的脸。她亲口说过。
但他从没想过,她会不哭,也不问,面色平和,颊带红晕,双眼水润,不惧不怕,只是用力地,坚定地握住他的手,恭喜他得胜归来。
仿佛他没有赤身、情状不堪、威仪尽失,任人摆布。
让他心安。
是了,这才是姜妹妹。
“妹妹先出去罢,等我”林如海想笑一笑,可似乎失败了。
“好。”正好姜宁也有点不忍心看他的表情。
太难看了。
让他缓一缓罢。
姜宁出至外间门,任仪鸾卫们给他擦身、穿衣。
林平带了几个小厮抬热水进来,看见姜宁,慌得忙问好“太太”
姜宁没想过和他计较对此事隐瞒不报的问题,点点头“进去罢。”
林平忙赔笑“一会出来给太太倒茶。”
姜宁摆了摆手,歪身坐在椅子上。
一夜没睡,还吃了三壶酒,真有点累。
小厮们进去,终夏也出来了。
“夫人。”她站到姜宁身边,“大人让我把事全部告诉夫人。”
“我知道他是日日这样解毒了。”姜宁抬眼,“还有什么”
终夏躬身“林大人所中之毒名“月绝”,会在服毒后三十日发作。此毒没有解药,属下等给林大人解毒,只是逐步逼出毒素,令三十日发作时症状轻些,不会要人性命,但仍会对身体有所损伤。解毒最好每日定时,不能延误。昨日林大人因事耽搁了一次,三日后,余毒发作,林大人的身体或许会遭受较大损伤,请夫人有个准备。”
姜宁看向又紧闭起来的内间门房门,停了一会,觉得有些渴“最差的情况,损伤会大到什么程度”
“或许会伤及五脏肺腑,从此不能劳心劳体,只能致仕归家调养。”终夏看姜宁闭上了眼睛,忙问,“夫人”
“没怎么,喝多了,头晕。”姜宁向后靠在椅背上,想抱住什么东西,“我的手炉呢”
终夏看了一圈,屋内不见乔朔的影子,忙出门找到人“手炉给我。”
乔朔像甩烫手山芋一样迅速把手炉给了终夏。
终夏看了几眼乔朔“你可别起不该有的心思。”
乔朔是他们十六人中年纪最小的,十五岁,比从柳还小四个月,这是第一次出外差。
姜夫人本便生得动人心魄,今夜又喝醉了酒,神态格外摄人,连她都不觉心动神摇,何况少年男子。
姜夫人是林大人之妻,朝廷钦封二品诰命夫人,乔朔还是把一切绮思妄想都扯碎了丢掉为好。
她方才不该把手炉给乔朔,该给林大管家。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终夏冷冷警告他。
似数九寒天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乔朔打了个寒颤。
抱住重新填上碳火的手炉,喝上解酒茶,姜宁觉得哪怕终夏再说林如海明天就死了,她也能镇定问他遗言了。
林如海收拾好了,请她进去。
仪鸾卫都退出去了。姜宁请终夏去她卧房里把黛玉的信拿来。
林平走的时候甚至踮着脚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姜宁想笑。
“老爷还有什么打算”姜宁问。
林如海已经穿好了衣服,梳好了头发,收拾齐整,除了有些憔悴和难以遮掩的虚弱外,看不出与平常有什么不同。
“抄家,追查余党,追查粮草去向,查高昌细作。”林如海说的都是政事安排,“若三日后无大事,最好去前线看看。”他笑道“绯玉一定想去。妹妹让她去吗”
他表现出来乐观的一面,不谈若只能致仕该怎样,姜宁就顺着他说“绯玉才七岁,刀剑无眼,我是不放心。可若能和老爷同行,我也想去。我也想见一见穆夫人。”
穆夫人虽还没有西宁将军的实职,但圣旨上明写了让她“暂代此职”。她实际上已经是二十万西宁军大将军了。
与她活在同一时空的女将军。
姜宁错过了开封府女仵作,不想再错过这一位。
两人互相依偎着,享受了片刻忙碌到来前的宁静。
林如海显然不打算歇息了,到时辰就去办事。
“还有,两家送来的那些人”
林如海说了一半,终夏在外敲门“夫人,大姑娘的信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