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凛率人端正等在总督府偏门, 心里不断默念二姑姑教他的
“若云家的姑娘在我和绯玉出去的日子到了,家里没别人,你姑父不好亲自接她, 只能你接。她千里迢迢过来,正是伤心的时候,你见了她, 万万不可有所怠慢,但也不能太亲近了, 省得少年心思, 惹出许多事端。尊重但不能亲狎,你要自己把握好度。”
可怎么样才是“尊重但不亲狎”
李世凛从小相处过的女儿家, 只有自家姐妹、侄女和亲戚家的姊妹,连未婚妻吴四姑娘都只见了两面便坐定了婚事。李家以外的女孩子, 又只有绯玉妹妹见得最多。可绯玉妹妹还小,他心中一向只有兄妹之情, 毫无别意,云姑娘却年已十四了。
滚滚车轮声近了,李世凛走下台阶。
这可比他算粮草军需难多了。
第一辆马车停下, 李世凛立刻示意身旁白棠已于一个月前是于东媳妇了上前。
白棠领了四五个婆子丫头过去,围住马车, 亲手掀开车帘,将车内的云姑娘扶将出来。
真是好个人物
白棠心内先赞。
云姑娘只怕正在热孝里,身上头上都是素白色,只有一件半臂是竹青的, 方是到旁人家里客居,不好浑身皆白。头上梳的是带发修行的道姑髻,通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件簪钗首饰, 却比人家精心打扮了来的白棠想到了祖家大姑娘还显尊贵端庄。
“姑娘请。”她恭敬扶着云姑娘的手。
云姑娘神色还带着悲戚,声音倒很平静,念了声佛“我乃出家之人,法名妙玉,请称我的法名便是。”
“是,妙玉师父。”白棠从善如流改了称呼,向她介绍,“这是我们太太的内侄,李家二爷,因太太不在家,老爷怕师父受了怠慢,特命李二爷亲身来接。”
妙玉看过去,只两眼便垂了头,向府内道“多谢世叔关怀。”
李世凛也松了口气。
既然云姑娘自称是出家人,那他只如对出家的女师父一般便是了。
隔着两丈远,李世凛作揖“师父请。二姑父在书房等师父。”
妙玉还礼,先由白棠扶了进去。
李世凛等她带来的人都跟了进去,又安排好这里的车马行李,估量着妙玉师父已经见完了二姑父,才过去复命。
且说书房中,妙玉过来之前,林如海本叫了林安两口子来,令速速收拾出院落给她居住。
林安媳妇笑回道“预备着云姑娘随时会到,太太早已安排好了,晴霄院后边的院子打扫出来给云姑娘住,伺候的人手也有了,和咱们家的姑娘一样,是四个随身服侍的丫头,四个婆子、四个小丫头,还说云姑娘到了,就让于东媳妇去总领服侍。连院子的名儿都取了两个,说叫翠微庵或望舒院,连字都写好了,只等制成匾,端看哪个更合适。”
林如海不由一笑“果然是太太。”
林安媳妇下去带人打扫浮尘,开箱柜铺床帐,放摆设,申饬服侍的人,叫别给老爷太太丢脸,查漏补缺。
林如海等到妙玉过来,因只是世叔世侄,没有血缘,妙玉也大了,便隔着月洞门叮嘱“你婶子和二妹妹去边关了,大约本月内能回来,回来再见罢。你大妹妹在京中荣国公府,这几年大约见不到了。家里人少,规矩不多,你只管安心住下,缺少什么别不好开口,让于东媳妇去要。后宅没人,你每日不必过来给我请安。”
说到这里,出这回远差为首的管家过来回禀“小的们一路紧赶,三月十六便到了姑苏,打听得云老爷已经辞官回家,正在姑苏,立刻上门拜望云老爷的夫人已经殁了,云老爷也病危了,幸而人还醒着,精神还清明。云老爷原本已经打算把家产都托给族中,请族中照顾姑娘,因看了老爷的信,便叫小的们待他一闭眼,七日后立刻护送姑娘过来,一应家财,房舍、田产、铺面,都归族中,浮财都由姑娘带来。因东西多,所以回程慢了些。”
他觑一眼妙玉“看在老爷面上,云氏族中没太闹。”说完就低头,“这是云老爷的信。姑娘带来的东西只有一半造册了,一半还没来得及。”
老爷这回接了云姑娘过来,和云家族里只怕从此要远了。
云姑娘带来的“浮财”,粗粗估算也有二三十万之数,里面有不少古董、古籍,历朝历代的名人字画,竟都是“无价之宝”。谁家能甘心这么多钱财落到别家
幸好云姑娘是忠臣孤女,他们走的都是官道,还没人敢在官道上劫财,不然这一趟只怕性命都难保。
想及族中那些叔伯兄弟或威逼、或利诱,想尽办法要阻拦她来兰州来林家的嘴脸,妙玉眼中划过一抹极重的愤恨。
既然父亲信林大人,她就算把这些金银浮财全都给了林家,也绝不便宜了他们
他们商量着要把她送给“贵人”为妃妾,要拿她去搏富贵,通前程,她都知道
云兄的信不长,林如海很快就看完了。
他沉默一会,问妙玉“你父亲说,你带来的东西,两成做你的嫁妆,余下八成归于林家,你”
没待他说完,妙玉便拜下了“世叔,请恕无礼我愿将所有送与世叔,只求容我安身,莫要送我与他人为妾。”
她先是打断长辈说话,又这般直言要求,确实可称“无礼”。
林如海却并不动气,叹了一声,说方才未完的话“林家并不缺财货光你婶子的嫁妆便有六万余,绝不会为贪图钱财哄骗于你。虽说空口无凭,可你父亲既托了我,你且先信我三分。”
妙玉叩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