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虞意更快接受他,薛沉景特意扮了女装。
据他所观察到的,人们对于漂亮的姑娘,都更容易卸下心防,尤其他还故意身受重伤,柔弱可怜,对她造不成任何威胁。
结果,她竟然将自己一脚踹飞了
薛沉景从地上站起来,阴沉着脸,他朝着虞意逃走的方向看了一眼,慢悠悠地隐入迷障中。
这座山中又相继来了几波人,都是追着离山镇剑石的线索而来,地浊的迷障笼罩住整个山林,让踏入其中的人都迷失了方向。
迷障中的一景一物都在薛沉景的掌控之中,他知道虞意的去向,轻易就可以再找到她。
甚至,不需要他去找她,只需要驱使地浊动一动迷障,就能将她引回自己面前。
另一边,虞意从山神庙狂奔出来,很快四面又只剩下遮天蔽日的迷障。一眼望去,前后左右皆是茫茫白雾,白雾当中只能看到隐隐绰绰的树影,虫鸣鸟叫声稀疏不闻。
虞意往外跑时,并不是乱跑。这座山神庙让她知道了自己当前的方位。
这里有庙,那自然曾经有人迹。有人迹便就有路。虽然那条道和山神庙一样荒废很多年了,道上早已经生满杂草,很少有人走动,但依稀还残留着人工开凿的痕迹。
沿着青石山道走,至少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比在迷雾里到处乱跑强。
她踹飞薛沉景逃跑时,便有意寻找神庙右边的山道。浓雾模糊了空间和距离,虞意只能在心里数着自己的步子,在记忆当中该出现山道的地方停步。
果然在一片乱糟糟的树丛和杂草下发现了青石阶梯。
她沿着阶梯往下走了一段路,忽然听到一声低弱的呻丨吟。虞意手上握紧青竹剑,又听到两声“哎哟哎哟”的痛哼从前方一株树影下传来。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倚靠在山阶旁的大树下,右手边摆放着一个装满草药的小背篓。
是采药农
云山虽没有灵脉,不是仙山。但对普通百姓来说,这座山却物藏丰富,时常会有些附近山民上山打猎或者采药。
虞意经历过方才那一遭,心中对这个采药老人有些怀疑。但她思忖片刻,还是主动走上前去。
毕竟如果他真的是一个受伤的采药老人的话,将他丢在这里一夜,要是遇上那个魔头,老人很可能活不下去。
老人听到她的响动,抓住手边镰刀,又惊又怕地抬起头。
虞意连忙出声道“老人家,别害怕,我是鹤仙姑,就是经常带着一只丹顶鹤在附近转悠的小姑娘。”
鹤师兄在这一带,还是挺出名的。连带着,她也得了一个“鹤仙姑”的美名。
老人听完她的话,果然放下了手中镰刀,感激地说道“鹤仙姑,太好了,幸好遇到了你,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可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虞意走上前,一边打量他,一边询问他的情况。
老人佝偻着背脊,微微仰起脸来,枯瘦的脸上生满皱纹,身上的粗布麻衣被寒雾浸湿,哆哆嗦嗦抱紧手臂。
他压抑地低咳一阵,缓过劲儿来,说道“我本来已经采完药,打算去半山腰的棚屋休息一夜,第二天就下山,结果走到半路上雾气越来越重,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摔断了,动不了,一动就痛。”
在这条山道下方,云山的半山腰处有一个小屋,上山打猎的猎户或采药的药农偶尔会在那个小屋过夜。
虞意看一眼老人用树枝简单固定的右腿,伤口处已经敷了一层碾碎的草药,她心中的怀疑消去大半。
“这雾有点古怪,容易迷失。老人家,我先送你去棚屋,等天亮雾要是散了,我再送你去县城医馆。”
老人点点头,不住感谢。
系统看到这一幕,无比欣慰,喜滋滋道“我就说嘛,女主心地善良,助人为乐,绝不可能见死不救之前那次肯定是个误会。”
虞意扶起老人的动作微妙地一顿。
系统声音又是系统声音
那自己面前这个采药老人想来又是薛沉景假扮。这个魔头还真是阴魂不散。
虞意定了定神,假装毫无所觉,将老人扶上自己的青竹剑,御剑轻轻托起他,然后带着他往山阶下行。
青竹剑柄冒出明亮绿焰,散发出一股暖意,照亮山道崎岖的台阶。
系统在薛沉景耳边聒噪,苦恼道“主人,虽然这个办法让你成功接近女主了,但你看看你现在一副黄土埋到脖子的样子,要怎么刷女主好感度来一段忘年恋吗”
系统幽幽叹气,哎,要不是最开始相遇的时候,薛沉景把女主吓到了,他也不至于要改头换面才能接近她。
他们怎么就这么倒霉,要在那种场合下遇上女主。
薛沉景无声勾唇,他可没打算刷什么好感度。
“小姑娘,我的腿好疼。”薛沉景哀嚎道,偏过头直视着身旁的女子。
在摇曳不定的青焰下,那双生满皱纹的眼睛逐渐清亮,瞳孔中溢出银白色的光,无形的细丝从他眼中伸出,末梢摇曳地吸附上她光洁的脸颊,迫不及待想要将她的意识吞噬,沦为自己的傀儡。
只要虞意转头看他。
咚
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薛沉景脑袋一痛,被震得整个脑髓都在晃荡,他没等来虞意的回视,先等来脑袋上的重重一击。
薛沉景从青竹剑上栽倒下去,不受控制地沿着陡峭的山阶往下滚。
虞意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眼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湿漉漉的,被什么东西爬过的触感,让她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她看一眼滚下山阶被浓雾遮盖的人,抓住自己的青竹剑,借助灵剑之力,沿着山道来路往反方向狂奔。
系统大惊失色,尖叫道“主人”
骨魔飞快从树冠里窜下去,挡到山阶上。薛沉景滚入骨魔怀里,终于停下来。
他身上的幻术伪装散去,褶皱的皮肤恢复光滑白皙,五官重新变得立体而俊逸,身上的粗布麻衣也眨眼变了模样,变作白衣锦袍。
薛沉景捂住自己还在持续震荡的脑袋,下巴在山阶上磕出一条深可见骨的血口,他偏头吐出一口血沫,整个人气得面目狰狞,恶狠狠喊道“地浊”
白色的浆汁应声从浓雾析出,如同落雨一般射来薛沉景身上,将他整个包裹住。片刻后,白浆化雾,薛沉景的身影也随之从原地消失。
这条山阶上的迷雾一下散去不少,晨光从头顶枝叶间透下,天已经亮了。
被丢在原地的骨魔趴在地上,细致地舔掉薛沉景洒落在山阶上的血,它惊喜地捡起主人掉落的一颗牙齿,顿时高兴得手舞足蹈,浑身骨头咔咔响,抬手丢进嘴里嚼得嘎嘣脆。
虞意也发现浓雾变淡了,晨光洒落下来,将山林雾气染成金黄的蜜糖色。
她握紧青竹长剑,剑上光芒猛地大炽,如一团燃烧的烈火,火中又缠绕蛇形流光,一剑挥下,空气中都是哔啵的细幽爆炸声响,青焰剑气携着劈山斩海之势,撕开迷雾。
迷雾剧烈动荡,如同被斩破的幕帘,豁开一道裂口。
裂口背后是晴朗的,明澈的天空。
虞意纵身跃上青竹剑,往那一处裂口飞驰,试图冲出迷障。
就在这时,头顶的空间一阵波澜,有什么东西从空气中蠕动出来,重重叠叠地堵在了裂口处,就连阳光都在那东西体内变得扭曲。
虞意来不及反应,一头撞入一个柔软而又滑腻的物体中,彷如陷入了什么动物生满柔软肉须的腔丨道内。周身迅速有东西缠绕上来,紧紧箍住她的腰和四肢,冰凉湿滑的触感爬过她浑身皮肤。
她睁大眼睛,灵力入眼,用上了灵视,却依然看不清捆住自己的是什么东西。
破开的迷雾在她眼前缓缓阖上,浓雾重新淹没她。
虞意被拉拽着回落,从摇曳的雾气中,她隐约瞥见了一点模糊的轮廓。
那东西看上去像是无数蚺结的藤蔓,不,不是藤蔓,应该说是透明的触手要更贴切一点,柔软滑腻,湿漉漉地在空气中蠕动。
虞意脖子上一凉,一条腕足攀爬上脖颈,吸附上下颌,托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往后扭转。虞意眼角余光看到站在后方石阶上的身影。
少年白衣束发,仰头望向她,乌黑的碎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浑身都透出被雾气濡湿的潮润,像一幅笔墨未干的水墨画,唯有唇上鲜红的血是画上唯一一点颜色。
虞意被无形的触手捆束着,扭转过身子,从半空拉拽下去,距离他越来越近,直至两人鼻尖相触,呼吸相交。
薛沉景抬手捧住她的脸,手心和缠在脖子上的腕足一样湿冷,连吐在她脸上的呼吸都是湿冷的,眉目如同染着霜,没有一点人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