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谁是替身(3) 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1 / 2)

虞意带着他飞落到一处稳固的断壁上站定, 偏头诧异地朝他看过去时,却只看到一张阴沉至极的面容。

薛沉景垂着眼,浓密的睫毛下压着一双黑如深渊的眼睛, 那深渊当中仿佛正翻涌着狂风骤雨, 他浑身都透着一股遏制不住的怒意,让他脸上浮出异样的潮红。

他胸腔剧烈起伏,气息粗重,右手抓着自己脖子, 虎口卡着喉结, 五指将喉咙掐得变了形。有那么一瞬间, 虞意觉得, 他是真的恨不得将自己掐死。

虞意松开他的腰,惊愕地往后退了一步。

薛沉景转眸看向她,慢慢放松了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指,他眼角沁出了生理性的泪,张了张嘴又闭上, 用一种难言的复杂眼神看了她一眼, 什么话都没说, 从断壁上跳下去,飞快跑离这里,隐入一棵树后不见了身影。

虞意一脸莫名其妙,已经放弃去分析薛沉景的心理状态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耳畔,方才那道声音似乎还回响在耳边。

他说他叫薛明渊难道刚刚那个人就是薛沉景心海深处那座山腹神庙里的公子那刚刚在地宫里面, 帮她破阵的人都是他了

难怪跟薛沉景给她的感觉差别那么大。

他原来可以出来掌控这具身体啊,他们俩这是什么情况,双重人格还是像之前她和小鸟妖那样,因为某些原因而一体双魂

这么一想的话, 倒是和惊潮里的剧情也对上了。在惊潮的剧情里,薛沉景前期的确是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二形象,到了后期才开始发疯。

她还以为是男二求而不得黑化才成了反派,原来他们本身就是不同的两个人格吗

虞意又往薛沉景躲去的树后看了一眼,没能找到他的身影。

玄丹山地底的法阵彻底毁了,也包括那一座安魂阵。

鬼域的一切过往幻象都跟着消失,宫殿倾塌,地表龟裂,雕梁画栋在经年岁月里被风蚀得褪了色蛀了虫,肆意的草木藤蔓掩盖了过往的一切痕迹。

这座鬼域一夕之间重回现实,散落在鬼城中的妖族,一个个的神情都变得迷茫,最后又相继清醒过来。

原来他们已经死了,他们早就已经死了啊。

有人沉默无言,有人歇斯底里,有人高兴地张开手臂,终于获得解脱,任由自己的魂魄一点点消散,魂火如星点一样坠落,堕入黄泉,等待下一次轮回。

“哈哈哈哈哈。”玄丹山主仰头大笑起来,她撑着自己雪白的凉伞,踮着脚尖在一块突峭的断墙上高兴地旋转一圈,魂魄散开的白光从她的裙摆飘飞出去,“到最后,我也杀了那么多修士为我陪葬,我玄丹值了”

她余光瞥见站在群妖背后的那一道身影,仙君被妖毒侵蚀的眼睛重新恢复了清亮,乌黑的眼眸就这么越过漫天飘散的魂光看向她。

他的脸上既无怨恨也无不甘,甚至隐含着一丝怜悯。

“姬寒亦”玄丹的残魂痛苦地扭曲起来。

又是这种眼神,她记得这个眼神,她到死都不会忘记这个眼神。

玄丹也和小鸟妖一样,有幸曾接收过仙君对她的善意。那时候的她修为尚浅,被猎野的修士追得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她终究还是被人修逮住了,那人修想要挖她的蛇胆,是姬寒亦站出来要那人放了她。

他说,她身上没有血孽,不算十恶不赦的妖,不应是他们猎野的对象。

其他的修士哄堂大笑起来,笑话他是个修炼修傻了的呆子,说“她是妖,妖性本恶,她早晚会杀人会吃人会染上血债的。”

姬寒亦和那修士打了一架,将她抢过来放走,冷然道“要是她背了血债,我会亲手杀了她。”

再次见面,玄丹山主已非昔日那条任人宰割的小蛇,她杀了人,身上染了血孽。当日姬寒亦便是用这样失望而怜悯的眼神,拔剑指向她。

那时候玄丹忽然就懂了,他的确就是个修炼修傻了的呆子,自以为是地坚持着他心中所谓的正义。

他们这些妖魅鬼祟,被人修追得家破人亡,走投无路,又怎么可能手上永远都干干净净不造杀戮。曾经还能保护她的父亲母亲都死了,她不杀人,就只能任由人修杀她,杀她的弟妹。

在那个世道下,哪里还能有什么不染血腥的善妖

玄丹山主手中凉伞倏忽一变,化作一张雪白的弯弓,她拉弓搭箭,长箭呼啸射出,穿透了姬寒亦的魂魄。

“下一世我若是还为妖,要杀要剐来便是,别再用你那一套惺惺作态的言辞,恶心。”

姬寒亦没有抵挡那一箭,他的魂魄在箭下崩溃,干净而明亮的魂火飘落下来,沉入了地底。玄丹山主的残魂也消失干净,魂火落地,一并消失在废墟里。

“阿意。”

虞意循声转头,一只拖着五色长尾的小鸟扑扇翅膀飞过来,“阿意阿意”地叫着,环绕着她打转,小鸟妖的魂魄在消散,散落的魂光像是她脱落的羽毛,又像是燃烧过后的灰烬。

虞意伸手去接,魂光还没落到她手上就不见了,如同熄灭的烟花。

“阿意,被火烧真的好疼啊。”小鸟妖飞落到她肩头,伸头过去蹭她的脸颊,“阿意,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还要被烧好多好多遍啊。”

“下辈子我不想当鸟了,我要当鱼,活在水里。”

虞意道“鱼也会被烤的。”

小鸟妖被她吓得一噎,虞意扑哧笑出来,“你要么就投胎去深海里,长成让人抓不住你也不敢抓你的大鱼,像鲲那么大,就不会被抓去烤了。”

小鸟妖拼命点头,高兴道“好呀,我听你的,我下辈子就投胎变成你说的那什么鲲。”

一只花斑豹猫从树丛里钻出来,身姿利落地跳过断壁残垣,来到这一道残墙下,他化作人身,蹲在墙下仰头看过来,喊道“淮黎。”

淮黎便在虞意的脸颊上又蹭了蹭,难过道“阿意,我要走了。”

虞意轻轻摸摸她,“好。”

淮黎从她肩上飞起来,她五色的尾羽已经飘零干净了,扑扇着残缺的翅膀跌跌撞撞地在离夙身边绕一圈,“离夙,再见了。”

离夙扑过去抱她,又害怕自己的举动让她的魂魄消散得更快,只能小心翼翼地捧住五色鸟,看着她漂亮的魂体无法逆转地流逝,崩溃地哭道“不要走,我知道该怎么对你好了,不要走,淮黎,我喜欢你”

他以为他终于学会了该如何喜欢她,该如何对她好,他们以后定然能有更美好的未来,哪里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有以后了。

直到死,他都还在用他那拙劣而愚蠢的方式去表达自己的喜欢,沾沾自喜地将她的害怕和畏惧当做“特殊”。

他满心悔恨,可老天却不给他悔改的机会了。

“我不该那样对你,我不该骂你,不该欺负你,不该”离夙喉中哽咽,说不下去。

淮黎笑了笑,发出啾啾的鸟叫声,用鸟喙轻轻叼住他的指尖,“我不怪你啊,离夙,你才该记住,下辈子别再为任何人而死了。”

小鸟妖在他手心里闭上眼睛,三魂七魄彻底消散,指尖大的一簇魂火从他手心里落下去,不论他如何去捧,不论用什么去接,都阻挡不住那朵魂火的下坠。

离夙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匍匐在地上,不甘心道“你不怪我为什么不能为我留下来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啊,你怎么就能这么狠心怎么就能这么毫无牵挂地离开”

“我该去哪里找你”

鬼城里消逝的魂光渐渐稀少了,该走的魂魄都走了。

虞意蹲在墙头看向下方匍匐在地上痛哭的猫妖,问道“你要一直坐在这里吗因为不甘心再继续化作地缚灵,把自己困在这里”

猫妖没有回应,只低头刨着地面,似乎还不死心地想要将小鸟妖的魂火刨出来。

“你要是一直守在这里的话,才永远都再见不到她了。”虞意说道,“她说她不想当鸟了,下辈子想投胎去海里,当一条无人敢招惹的最大的鱼。”

猫妖的动作终于停下来,好半晌后,才发出一声悲泣的哀鸣,魂体开始溃散。

虞意静静地等待猫叫声停歇,离夙的魂火也沉入了地底,才从那堵断壁上跳下来。

鬼域中三年,恍如一梦,她心里一直都有准备,破开鬼域后,小鸟妖就会离开。

但这毕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深交的朋友,与她同吃同睡,同在一个身体里度过那么多时日。就这么分离开后,她心中也难免失落。

忽然一声鹤鸣从倾倒的槐树下传来,鹤师兄挤开满树枯黄的叶和花,蹦将出来,一看见虞意便张开翅膀边叫边往她扑来。

“鹤师兄,好久不见了。”虞意忙伸手接住它,心中那点失落因为见到鹤师兄而缓和了许多。

丹顶鹤终于和自己小师妹重逢,张开翅膀抱住虞意,鸟头搭在她肩膀上嘎嘎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