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繁西笑道“这个价格，您是在把我当乞丐打发吗”

“看来方小姐对这份冶炼方法很有自信。”商则曜也笑。

时繁西没有自信也不敢坐在这里，她张开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最后一根根收起，留下食指在商则曜面前晃了晃，“不二价，一亿星币。”

商则曜笑出声，“方小姐，我看起来像做慈善的吗”

时繁西用同样的话回击，“那我看起来像做慈善的吗”

天繁星的冰属性武器市场何等庞大，她开出一亿的价格，已经等同于在做慈善了。

要不是她现在一无所有，机甲武器市场又完全被三大机甲巨头把持，她都想自己吃下这块蛋糕。

时繁西从容的态度让商则曜有些吃不准她心里的想法，他倒不怕方溪坑自己，除非她想死在贫民区。

不过，一亿星币的确远超他的预算。

沉默在待客室中蔓延，开价的人喝着茶，依旧从容不迫，商则曜反而成了举棋不定的一方。

方溪无疑是和方家掰了，可凭她现在的本事，要是愿意回去，方家绝对会为她敞开大门，这份冶炼方法也会成为方家的。

终于，在时繁西放下茶杯前，商则曜有了决定，“你要一亿可以，但你不能再把冰属性材料的冶炼方法卖给其他人。”

时繁西不意外他会讨价还价，向后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单手托腮道“你想买断，那是另外的价格。”

商则曜皱眉。

她太狂妄了。

时繁西也不想让这条大鱼跑了，补充道“我只能答应你不卖给天繁星的机甲商。”

联盟星系各自为政，星系内的各个星球同样如此。

天繁星政府绝不会让外来企业掌控星球经济命脉，外来的机甲商很难在天繁星立足。

时繁西把冶炼冰属性材料的方法卖给天繁星之外的机甲商对商则曜而言，没有任何损失。

商则曜飞快计算利益得失，毫无疑问，他买了这份冰属性材料冶炼方法，稳赚不赔。

让他无法一口价应下的是，他已经习惯了用最低廉的成本获得最大的利益。时繁西的开价在明商机甲所有冶炼方法的收购合同里是最高的。

又是长达半分钟的沉默，最终商则曜在时繁西失去耐心前，道“一亿星币，成交”

他立刻让人去拟定详细条款。

半个小时后，时繁西手中多了十一张不记名星卡，其中十张各存有一千万星币，另外一张存着狙击枪的五十万星币。

商则曜见时繁西用智脑扫描星卡内的金额，眼角抽搐，他还不至于在这种事上搞小动作。

不过，现在的方溪和他印象中那个站在她父亲身边寡言少语的小女孩相差甚远，几乎看不出来是同一个人。

真有意思。

柳青赫一直等在待客室外，看到时繁西和商则曜出来，立刻站起来，“表哥，方溪，你们”

他想问你们聊了什么，但想到刚才有工作人员进进出出，觉得可能涉及商业机密，又憋住了剩下的话。

商则曜对着柳青赫笑了笑，说道“方小姐，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以后还需要合作，欢迎找我。”

“青赫，你陪方小姐在商城里逛一逛，买了什么我报销。”

见时繁西点头，他带着几个保镖走了。

时繁西没有马上离开，她差不多把天机商城都逛了个遍，但还没有仔细看过天方、明商、祝融三方直营的商店。

环视一圈后，她看出明商机甲的商店和普通机甲商店的区别。

普通机甲商店内主要售卖c级商品，b级商品数量不多，明商机甲的商店内主要售卖b级商品，a级商品也有不少，c级商品只占少数，基本都是c级，她制造的狙击枪在这里只能算中等。

他们在天机商城内主打高端机甲、武器，低级机甲大多在星网商城售卖或者批发给其他机甲公司。

柳青赫见时繁西流连在a级机甲的展柜前，大概是有了不久前同仇敌忾他单方面的情谊，觉得她没以前那么不顺眼了，凑过去打听道“你知道卖给你冰属性材料的是什么人吗”

时繁西递给他询问的眼神。

柳青赫忙道“那人救了我一命，我想谢谢ta来着。”

时繁西眉头微挑。

柳青赫就是那个在九号辐射污染区内差点被二次变异的双头花蟒干掉的愣头青

她不打算暴露自己，随口编造道“一个朋友，不喜欢和人接触，救你大概是顺手吧”

柳青赫想到那人干脆利落出手的情形，还有空荡荡的双头花蟒巢穴，不觉得是顺手，可也不好在人家朋友面前瞎打听，失望道“好吧。”

不过他又精神起来，“你想买什么等级的机甲我给你参谋参谋”

时繁西摇了摇头，“我就是看看。”

以她现在的身体素质，最多驾驶d级机甲，强行驾驶c级机甲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负担。

这两天她对小黑进行调整和改装，小黑的基础属性已经在d级之列，对战c级变异生物不成问题。

柳青赫想到她的确没什么战斗天赋，c级机甲都控制不好，买了a级机甲也是当摆设，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那好吧。”

时繁西不觉得他的话有哪里冒犯到自己的地方，转而走到售卖武器的专柜，购买了好几件武器和三枚b级空间指环，并示意柳青赫付钱。

有冤大头让她宰，干嘛不宰

柳青赫不知道她和商则曜达成了什么交易，但有表哥的指示在前，老老实实付了账。

买完东西后，时繁西果断告辞。

柳青赫还想再打听打听她的精神力是不是恢复了，可见她已经转身往外走，也不好再追。

目送她离开后，柳青赫立刻拨通讯给商则曜，汇报事情的后续发展。

此时的商则曜正在查阅时繁西这段时间的详细行踪调查，说是详细，也只有她进入贫民区之前的。

贫民区历来是个三不管的废弃地带，要不是里面的人还能猎杀变异生物创造点价值，星球政府其实更倾向于把那些七等废民全都运送到垃圾星。

商则曜手下的人查不到她进入贫民区后的具体行踪。

他屈起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目光落在悬浮车窗外高速倒退的场景，慢声道“方溪时枭”

他转头对身边跟了他十年的助理道“你觉不觉得，时枭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助理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

商则曜不喜欢有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吩咐道“让人去跟着她，我要知道她背后的人是谁。”

时繁西看了眼时间，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索性叫了辆悬浮车，准备去公民等级评级处把一百万保证金交了。

她今天出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卖掉冰属性材料的冶炼方法，为接下来的行动准备资金。

方见泽突然跳出来，折腾了半天还给她白送一百二十多万星币，是意外之喜。

他今天给天方机甲丢了这么大脸，想来回去后不会有好果子吃。

商则曜果然如她所想，有点气魄，没有跟她讨价还价。

冶炼方法到了他手里，他再找些厉害的冶炼师把这方法吃透，明商机甲必然能更上一层楼。

时繁西也不觉得亏，她手里有价值的东西数都数不过来，真缺钱了也有的是东西可卖，冰属性材料的冶炼方法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种。

悬浮车过来需要时间，她在路边等待，听到有人从身后叫方溪，转头看去。

是之前与何炎一起出现过的女生，也是方溪的同班同学，好像叫苏雨雯。

苏雨雯快步走过来，她抿着唇，看起来不太高兴，走近后，又扬起虚伪的笑容，“方溪，你最近几天怎么没去学校我们就快升学了，你再这么翘课，后续的升学考试怎么办”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过她笑脸迎人，时繁西也不干无缘无故打人脸的事，礼貌道“谢谢提醒。”

她不再说话，苏雨雯顿觉尴尬，张了张嘴想问她的精神力是不是恢复了，却见空中降下一辆悬浮车，时繁西头也不回坐进去，竟是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离开了。

苏雨雯的嘴还张着，猝不及防吃了口灰尘，本就有些不平衡的心更加气恼，低骂一句，“就你他妈会装摆什么高高在上的姿态”

时繁西根本没把苏雨雯放在心上，一个无关紧要的同学而已，不值得她浪费时间。

悬浮车能在低空轨道航行，比悬浮公交的速度快了一倍。不过十分钟，时繁西抵达公民等级评级处。

公民等级评级处是一栋三十七层高的中等大楼，公民等级四个大字排列在大楼顶部，十分醒目。

门口左右站着两个城市管理机器人，它们双手端枪，静若雕塑，进出的人经过门口时，大多数都会下意识加快脚步。

进门时，智能感应门会扫描来访者的面部数据与公民身份id对应，并播报x等公民，欢迎光临之类具有极强阶级性的迎宾语，不同等级的公民也分有不同的进入通道。

时繁西走在六等公民的业务通道内，听到前方传来哭嚎声。

没一会儿，她曾经在九号贫民区门口见过的th3652号冷漠地架着个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中年男子出来，还发出警告，“i354983号七等废民，你的公民身份已解除，倘若你拒不配合，我方将以寻衅滋事罪将你就地处决。”

这一警告出现，还在哭嚎的中年男子收了声，人也软了下去，th3652号像拖垃圾一样将他脱离业务通道。

与他们擦肩而过时，时繁西注意到th3652号的电子眼好像朝自己所在的方向偏移了几分，又很快别开。

看到这一幕的人，有些发出嬉笑，有些害怕地躲远了点，有些则露出不平的神色。

时繁西收回目光，按照步骤缴纳一百万保证金。

她的六等公民等级暂时保住了，但要是五年后，精神力等级依旧为d级，则需要再次缴纳保证金，且保证金数额为两百万。

联盟政府靠公民等级这一途径，每年都能获得巨额收益。

时繁西从公民等级评级处出来，在自动贩卖机买了瓶鲜榨果汁，转身时看到对面的天虹市市政府下班。

高档奢侈的黑色悬浮车一辆接一辆进入低空航道，不一会儿全都消失在车流中。

“真是可笑。”

短促的四个字从旁边传来，语气中溢满嘲讽，又有很难用词语描述的复杂，时繁西偏头看去。

说话的是个二十七八的青年，他咬着最廉价的烟，吞吐一口云雾，云雾缭绕恰巧与他眼角处两厘米长的疤痕重合。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底有明显的青灰色，手上还打着石膏，衬衫的领子下方也隐约可见缠绕的绷带。

阎川。

九号贫民区鼎鼎大名的阎罗老大。

时繁西略有意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可笑什么”她问道。

阎川也没想到会有人接话，诧异地挑挑眉，直白道“可笑我们累死累活，却要把钱交在这种地方。”

仅仅因为精神力等级不达标，就要被终身打上七等废民的烙印。

除了缴纳高额的保证金，精神力低微的人永远都不可能离开垃圾区，可普通人又哪来的钱上交保证金。

时繁西吸了口果汁，赞同道“是挺可笑的。”

阎川只是发发牢骚，不料她还会接话，又见周遭的风把烟气朝她的方向吹，不爽地啧了声，将只吸了小半截的烟丢到地上碾灭。

“哪来的小姑娘还没成年吧”他将原本衔着烟的手塞回裤兜，懒洋洋道“好好读书，少愤世嫉俗。”

时繁西又抿了口果汁，笑而不语。

“你说她离开公民等级评级处后去了墓园”商则曜诧异挑眉，“她去墓园做什么”

助理同样疑惑，将几张高清照片传给他，“她买了一座空白的墓碑。”

商则曜将图片放大，里面的人的确是方溪，她只是站在墓碑前，一言不发，仿佛在悼念什么人。

微凉的风穿过墓园两侧的小树林，带来悦耳的沙沙声，有小鸟站在枝头翠声鸣叫，无端为这长眠之地带来几分喧嚣。

时繁西站在辽阔的墓园里，面前是一块空白的墓碑。

她微微抬起鸭舌帽沿，露出与她年少时几乎一模一样的下半张脸。

安息吧，小姑娘。

名字很像，长相几乎一致。

如果没有那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时繁西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年少时期。

可时间不会倒流，只会奔涌向前。

她来时，方溪已死，连精神力都消散了。

但方溪是方溪，时繁西是时繁西。

她是时繁西，不可能成为方溪，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到来抹去方溪曾经存在过的事实。

今日在此立碑一座，等有朝一日，她做完必须要做的事情，重返天繁星，再来为她刻上姓名。

时繁西将鸭舌帽重新压下，给时枭编辑消息，告诉他今晚不回去吃了。

她又乘坐悬浮车返回市区，前往天虹市最繁华的彩虹商业区，给嘟嘟三小只买了许多营养食材、蔬菜种子和高级机器人养护液，顺便采购一些高级营养液，给时枭和西子砚作营养补充。

紧接着，她购买了一整套最先进的智脑设备。

逛着逛着，她觉得没有代步工具很不方便，于是到悬浮车商城订购了一辆价值百万星币的悬浮车，在侍从笑容满面的恭维声中，约定好三天后提车。

夜幕降临，时繁西进入一家高级餐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享受美食的同时欣赏繁华的街景。

晚餐过后，她在商业区里的喷泉展上和一群五六岁大的小朋友一起踩水，作为结束一天的旅程仪式，返回九号贫民区。

助理看着发过来的大量照片，头都快大了。

照片里全是和时繁西接触的人，每个人的面孔都不同，看起来也全都是普通人，根本无从判断里面是否藏着商则曜想要找到的人。

他要是敢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照片拿到商则曜面前，必定得挨骂。

正好此时，商则曜换了身低调的黑色西装从试衣间里出来。

助理连忙收敛情绪，快步走过去道“苏市长的葬礼一个小时后开始，齐如烈少将也到了。”

商则曜站在试衣镜前，任由生活秘书为自己整理衣领，听到助理给出的最新消息，眉头微微上挑，“看来齐少将对他的前妻，还是有点感情的。”

这话助理不敢接。

苏锦玉市长和齐如烈少将是商业联姻，双方之间没有感情，婚姻只持续到儿子苏明哲出生。

尽管两人已经离婚多年，但有苏明哲作为纽带，两个家族之间依旧保持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无论齐如烈少将对苏锦玉市长就没有感情，都会来参加这场葬礼。

商则曜也没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转而问道“苏泽明回来了吗”

“今早赶回来了，据说直接冲到市政府把赵哲诚打了一顿，这位少爷还真是烈性脾气。”助理感叹。

商则曜嗤笑，“他母亲替赵哲诚死了，这一顿打，咱们赵副市长只能受着。”

助理微微低头，聪明的保持沉默。

天虹市市长的位置是块不折不扣的肥肉，市政那边的人，没几个不盯着这个位置的，苏锦玉市长眼看着要连任了，却在这种紧要关头意外身亡，要说没点猫腻谁相信

可意外就是意外，不信的人再怎么抗拒，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夜色下的金属高墙更显巍峨，暗金色的流光在透亮的灯光照射下镀上了一层冰冷无情的气息。

有晚风吹拂而过，撩动高墙下无人打理的杂草，发出簌簌的回响。

时繁西站在城市管理机器人面前，在它们核验自己的身份id时，隐晦得打量金属高墙两侧的监控器。

在她进行身份核验时，另一侧的高墙上，一辆黑色悬浮车悄无声息驶入九号贫民区，无时无刻不在工作的探测器却仿佛没有发现它的存在，低垂着电子眼。

黑色悬浮车在高墙后方的某处阴影里停下，一个无论是长相还是打扮都十分普通的男人开门下来，如在黑暗中穿行的夜猫快速朝时繁西所在的位置移动。

时繁西迈过金属闸门，双手揣在外套口袋里，懒洋洋打着哈欠，慢悠悠朝破落的街巷走去。

这里是96号街区，也是九号贫民区的自由贸易区，贸易的主要物品是生活物资，因为有阎罗的人监管，治安要比其他街区更好一些，即便到了晚上也有好些店铺开门，路上的行人也不少。

时繁西随意看了几个摊位，蔬菜水果算不上新鲜，但价格不高，这些都是贫民区的人无土栽培出来的，几乎不存在辐射因子，也是多数人的食物首选。

肉类主要是从辐射污染区内猎杀到的普通变异生物肉，含有一定量的辐射因子，觉醒精神力的人吃了没事，没觉醒精神力的人吃了活不了几年就会得基因疾病。

除了食物之外，还有一些半大黑瘦的小孩在卖装饰品之类的小玩意儿，价格相当便宜。

跟踪时繁西的人很小心，始终和她保持着安全距离，既不容易被发现，也不会把人跟丢。

他还戴着热感眼镜，以确保时繁西的具体位置。

没过一会儿，他的热感眼镜捕捉到的热源突然变多，都是到96号街区购买生活物资的人。

男人与好几个浑身汗臭的人擦肩而过，眉头高高皱起，眼底掠过一抹显而易见的厌恶。

他在心底暗骂一句，下意识靠向人少的位置。

连着跟了好几条巷子，男人差点被各种味道熏得闭过气去，还遇到好几次热源重叠，差点丢失时繁西的位置。

又跟了一会儿，男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哪里是返回住处分明是遛着他玩

他盯紧热感眼镜内锁定的热源点，有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底里升起，当即快步越过前方的摊位，冲进狭窄的巷道，要抄近路去追人。

几乎是他踏入巷道的瞬间，一道微凉的风从他身后吹来。

咔嚓

是机械转动的声音。

男人立即回身，只见一抹银线划开夜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空而来

噗嗤

锋利的箭头钉入男人的眉心，破开他的头骨，从后脑处穿出，笔直没入矮楼颓圮的石墙

拽着机械钩爪从楼顶上方坠落的时繁西缓缓落步。

她的身上披了件黑色斗篷，几乎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

这是她用制造狙击枪剩下的材料特质的变温斗篷，能够蒙蔽热源探测器。

机械钩爪顺着时繁西手腕的力道自上而下回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当喧嚣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归于寂静。

下一刹

尖叫声四起

街道上的人群一哄而散。

时繁西越过男人的尸体，黑色的斗篷在空中划过冷厉的弧度，让悄悄窥视此处的人本能地屏住呼吸。

她拾回钉进墙里的银线死神，慢步走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