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老爹已经将会稽方面作为唯一破局的关键,每天都有书函往来,但却依然胶着,没有什么进展。
三吴之地,会稽乃是腹心,虽有地利之便,但在人事上却稍逊一筹。既没有吴郡士族的清望高门,又没有吴兴之地的豪强悍族,他们也想要刷存在感,有自己的诉求,不甘心附庸当时。
时至梅雨,局势发展一如晦暗天空,越发混沌。未免大军久耗士气低迷,沈充调集大军分营次第离开龙溪,改驻武康山。沈哲子随军转移,他感觉到老爹心情的躁动,想要以武破局的趋向越来越明显。
“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
沈哲子心中暗道,既然老爹这里已经有些技穷,那么他的打算也该付诸现实了。
沈家所掌握的筹码只有在王氏大军未动的情况下才能发挥最大效果,以小博大。但於湖与吴兴相隔遥远,在古代这种通信条件下,一旦发生异变,很难做出有效的呼应。
进入中军帐中,沈哲子便看到老爹脸色铁青坐於案后,案上摆着一份加急的信函,显然又有坏消息传来。
“王司徒果决练达,国士之才,我真是比不上他啊!”
老爹喟然一叹,将信函推给沈哲子。
沈哲子这段时间在老爹身边帮忙归拢资讯,认知时事,倒也渐渐习惯了当下的阅读习惯。他接过信函匆匆一览,便明白了老爹因何发出这感慨。
信是从建康加急发来,就在前日,居於建康的王氏族人在王导带领下,为远在於湖、病屙缠身的王敦发丧。
老爹近来与於湖每天都有数封信函往来,沈哲子自然知道王敦眼下虽然疾病缠身,但距离死还是差了一段时间。王导在这时候为其发丧,其用意可谓深远。
从王敦方面讲,自然不会受此迷惑,反而要趁此时大举兴兵跃进,破釜沉舟, 毕其功於一役,可收些许出其不意之效,冲则生变。
而从王导方面讲,能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斡旋空间。王敦虽是肇乱之人,但既然死了,那么再往后的动乱,王家就从主谋这个尴尬位置上延退稍许,可以缓解建康城内朝野之间的物议压力,同时激发王氏子弟愤慨之心和凝聚力,和衷共济应对波诡云谲的时局。
在朝廷方面,王敦病死也是最好局面,可以大大缓解兵威压力,对叛军或剿灭或安抚都能从容布置。
后世时沈哲子看到王导在王敦还没死的情况下为其发丧,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但如今身在局势之中,越发觉得王导这个行为实在妙得很,轻轻一拨便让时局发生巨大动荡。
虽然后世史书记载,都说王导始终反对王敦作乱,但察其行为,此公在劝降兄弟们的信函中,可是清清楚楚交代了朝廷兵员的调配分布情况。有了这样详实的情报还不能成事,除了大势所趋之外,只能说实际指挥战斗的王含实在蠢得够可以。
王导这个行为给其他各方传递什么信号,沈哲子囿於见识,或许还判断有误。但站在老爹这一方,能够清楚感觉到时不我待的紧迫感,此举可以说彻底抽走了老爹静待观望的余地,要么反,要么降,不再有借势斡旋的空间!
可以预见,随着这消息次第传播,眼下胶着的局面,旬日之内便将有大变故!
沈哲子见老爹心已经乱了,当下不再冲疑,上前疾声道:“时局已经危若累卵,应该行非常之事,以破必死之局!请父亲准我督护一军,前往会稽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