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沛之听到沈哲子托了底,心情也是极为振奋。
此前他得沈哲子指点,终於如愿成为小有名气的清谈名士,但这愿望达成后,心里却不免有些空虚。名气只是虚妄,他终究已是成家之人,不得不面对养家糊口问题,常靠族人接济,日后子女总会受人冷眼。
但沈哲子这一计划却解决了他心中两难,若能主持这样一座园墅,既能无损自己清趣,安家立业亦有依托,实在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哲子,我、我实在是……唉,能得哲子如此信重,此事我一定竭尽所能!”
沈沛之一时间激动的不能自已。
沈哲子笑着摆摆手道:“一家人,何必说这些。叔父有清雅志向,我当为你彰显,我家也能因此受益,还要请叔父不要怪罪我这务实之念。”
“怎么会!”
沈沛之连忙摇头,与沈哲子一同行入竹楼,继而更细致为沈哲子讲起时下常在隐园留驻的吴中隐士。
除了张氏主人和那位不久前到来的翟庄之外,沈沛之又历数十几个人,沈哲子却大半没有印象,只有一个荆州习方之有所耳闻,这还是因为习氏乃是荆州豪族,与沈家家境类似,但因荆州分陕重镇,大军集结,并无沈家在吴会这种举足轻重的地位。
对此沈哲子倒也并不感到意外,后世得知的魏晋名士,除正史之外,多从等传记中窥见一斑,操笔者皆为侨人,对於吴人隐士自然不会浓墨重彩的渲染推崇。而沈家本为豪宗,沈哲子自然也没有接触到这些人的机会,因而有些生疏。不过听这些人姓氏,倒也大多能与吴中各家有所联系,可见出身不低。
经过这一番详细的描述,沈哲子对於隐园中这些隐士也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眼见天色渐晚,便与沈沛之一同出了竹楼,往任球在隐园的居所而去。
任球比沈沛之要更早进入隐园,因而他的居所已经颇有规模,一座两层高的竹木楼,四野杂草清除以植花木,并不像沈沛之的竹楼那么简陋。
沈哲子到来时,便看到已经有人在廊下盘坐,几个方形木案上摆满了时鲜的蔬果食材,或红或翠颜色很是艳丽,表面上还残留着些许洗濯后的水渍。几尊古朴的兽形铜制小炉已经燃起篝火,用以温酒热餐。廊下尚有一些竹席竹案放置,任凭来者自取,除此之外,便再无更多布置。
这样的气氛,倒让沈哲子怀念起后世的冷餐会,也很吻合这隐园一切从简不慕奢华的整体风格。
见沈沛之与沈哲子联袂而来,任球笑吟吟迎上来,对沈哲子说道:“郎君富贵享惯,如此质朴简陋餐席,应是不曾见过吧?”
“如此淡泊,方得真趣。我这俗流之人,今次真是大开眼界,耳目一新。”沈哲子回道。
“此园风俗,因陋就简,肯长留於此的,都是一些不堪人事侵扰的老朽而已。哲子郎君乃我吴中少有的俊逸之才,若有此懒散意趣,反倒不美。”
任球笑着说道,语调也不放低,并不避讳被人听到。至於廊下那几人听到这话,倒也不以为忤,只是指着任球笑骂道:“此子可恼,因我等食他一餐,便又恶语相向。”可见彼此熟不拘礼。
另有一名老者正持竹杖自外行来,听到任球的话,饶有兴致打量沈哲子几眼,语调略显温和道:“你就是纪思远弟子,被他自夸为吴中琼苞的沈家儿郎?”
沈哲子转过身望向老者,沈沛之连忙介绍道:“这一位乃是新安丁公,纪国老旧时良友。”
听到这话,沈哲子便想起沈沛之早先介绍。这老者名叫丁委,乃是旧吴孙坚之子孙朗因罪而被孙权迫令改母姓为丁氏,南迁落籍新安郡,反而因此避过吴灭后的清洗。旧为帝宗,因而在吴中也算颇有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