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内,小皇帝躺在榻上,身体的疲惫渐渐退去,旋即心情又忐忑起来。早先大舅离去时,脸色阴郁得很,既惊且疑,大舅究竟有没有看出他在作假?
正在这时候,房外响起了太后的声音:“皇帝怎么样了?”
听到这话,小皇帝连忙又把眼睛闭上装睡。过了一会儿,他便听到房门被打开,轻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情便更紧张,连喘气都不敢喘。
然而又过片刻,便有啜泣声响起来,旋即便听到母后带着哭腔的语调:“皇帝何时才能懂事?先帝弃我母子而去,如今内外都望我们孤苦母子,你为何就不能懂事一些让我安心?”
“母、母后,我……”
听到这话,小皇帝便也猜到自己已经被看穿,便睁开了眼,看到母后眼眶通红满脸泪痕,心中更觉不忍。他从床上爬起来,有些笨拙的想要为母后拭泪,却被太后一把推开,这让他心中更加惶恐,委屈道:“母后,我实在累……我哭不出,大舅吓我、我真的熬不住啊!”
“你!原来你真是在作伪!”
太后听到这话,布满血丝的双眼顿时圆睁,气得身躯颤抖:“这是为君者该做的事情?你大舅又不是刻意为难你,如今你成国主,便是万众表率,岂能亏於礼法!你、你做了这种事情,若被旁人看破,怎么还能有为君者的威严?”
听到母后连番呵责,小皇帝脸色更是吓得煞白,跌坐在床上哇哇痛哭起来。自从父皇死后,母后待他一日严苛过一日,已经再没了以往的疼爱,只是强令他做许多自己根本不想做的事情。他实在想不通,什么是为君者的威仪,这么做便有了威仪?
“不许哭!”
太后见小皇帝这副模样,心中虽有不忍,但在权衡片刻后,还是板起脸来怒喝道。
小皇帝听到这话,身躯一颤顿时噤若寒蝉,连忙收住了哭声,只是仍忍不住抽噎,眼眶里泪水滚滚涌下来也不敢用手去抆。
“你晚间缺席夕哭,为人子是不孝,为人君是无状。现在你知错没有?”
“知、知错了。”小皇帝低着头,泪水早已漫过前襟,怯声回答道。
“以后还敢不敢再犯?”
太后又凝声道。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见小皇帝认错,太后终於也忍不住,弯腰将儿子搂在怀中,嚎啕大哭道:“我的儿……你父皇轻弃我们,我们自己若不能自存,不会有好下场啊……不是母后要为难你,这是你该有的担当啊!如今尚有你大舅强撑着维持局面,旁人不敢进逼我们母子。你要快快懂事起来,要担当起社稷啊……”
小皇帝被母后抱在怀里,气闷得难受,但却不敢挣扎。母后所说的话,他泰半听不懂,只是这哭诉让他又心烦又难受。他忍不住便怀念起以往尚算悠闲快乐的时光,再想到如今每天要遭受的折磨,悲从心中起:“父皇,父皇你在哪里……”
太后离开时,已经到了亥时,小皇帝昏昏沉沉爬上床去睡觉,只是闭上眼后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他几乎一整天都没吃饭,又错过了夕哭飨食,这会儿便饿得睡不着。於是他便翻身起来踢开被子,叫嚷道:“我饿,我饿!”
宫人们匆匆行入,听到小皇帝的叫嚷,连忙准备餐食送了上来。
看到案上的素饼薄酪,小皇帝的脸又垮了下来,蹬着腿大叫道:“我要食肉羹,我要食鱼烩!我不要吃这些寡味汤饼……”
宫人们听到这叫嚷声,脸上便流露出为难之色,礼制所定皇帝居丧只能吃这些东西。她们若敢私自提供旁的餐食,
只怕小命都难保。正在这时候,殿外又响起一个清脆声音:“阿琉,阿琉你睡了没有?”
听到这声音,小皇帝眸子顿时一亮,赤着脚冲到殿门前,而后便看到自侧殿悄悄行来的兴男公主,脸色顿时大喜:“阿姊,阿姊你来看我啦?你想我没有,阿姊?”
“小声些……”
兴男公主跺跺脚,匆匆行到殿前。看到小皇帝后,她俏脸上也流露出些许喜色,拉着小皇帝的手匆匆行入殿中,示意宫人关门,并吩咐道:“不准告诉母后我来这里!”
然而却有一名中年宫人疾行上前道:“公主不可!国丧期内……”
“你这恶妇人,什么事都不让我做!阿姊来看我都不允,你这是、你……”
公主俏脸亦有薄怒,指着那太后派来照看小皇帝的宫人怒喝道:“我家自有人伦法理,岂容你这寒卑奴婢置喙!皇帝要见我倾诉思念,你敢阻止?此事若传至外廷,有人在苑中恃宠挟持天子,你家多少条人命都保不住。还不快退下!”
那宫人做惯这种事情,此时听到公主这番话,错愕片刻后才蓦地脸色煞白,扑在地上低吼道:“婢子岂敢为此,婢子领太后之令服侍陛下,绝无恃宠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