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若这么说的话,那么对我可就误会太深了。”
听到林禄语调转为阴郁,沈哲子便也板起脸来,一本正经道:“我家虽不时常施善於人,但亦绝非无端欺善凌弱的怙恶人家。”
林禄听到这话,便感受到少年清秀外表下蕴藏的锋芒,这话不啻於直指他家并非什么与世无争的良善人家,有今日之困也是咎由自取。
原本林禄便听不少有人言道这沈家郎君并不简单,早慧多智有谋略,他心内虽存一分警惕,但其实也并不怎么在意此节。可是随着沈哲子的态度变化,他便渐渐感觉到要过这少年一关并不轻松。
见林禄默然下来,沈哲子便也不再兜圈子,沉吟片刻后又说道:“早先我便有言,对於林公与尊府拓疆事迹,我是由衷的钦佩。因而对於尊府,我从无恶念,反而颇有结交之意。只恐我年少愚钝,未必能直谒林公,不得已才有此波折。”
林禄闻言之后,神情不免更加抑郁,只为求见自己一面,便咬着牙为难了自家大半年?这半年多来,他家承受了多大的损失,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故土难归,客居远乡,国任之外,也只是求存而已,实在难当海盐男如此盛赞。”
尽管心中气结非常,但眼下受制於人,林禄也只能忍住这口气自谦道:“海盐男乃肃祖佳婿,穆公门生,吴中显宗,江东俊彦。不以老朽智昏而礼慢,若有所请,自当欣然而访,怎会有怠。”
自家大费周章半年余,为的就是眼前这一刻。沈哲子虽然人在都中,但也时常与家中通信,知道老爹为了压制住林家的突围也是颇费一番手脚,到如今总算迫得林禄低头。
“原来林公也是与我心迹相类,若早早相见彼此剖心,早先那番误会实在大可不必。林公请放心,过些时日家父也会入都,届时我当互为引见,冰释前嫌。”
沈哲子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一些资料帐册,微笑着让人呈送给林禄:“早先在余杭舟市,因一时有需,我家由尊府邸舍取出一些物资,尽数列在册上。请林公检点查看无误后,归镇时前往吴兴我家中顺道取走相应财货。”
林禄接过那帐册一览,首先也如旁人一般诧异於沈家这帐目格式的清楚明白,扫过一眼后便将帐册放在一边,笑语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我家人冒犯海盐男在先,本该有所礼献,此事就此抹去吧。”
他是真的不在乎这一点货品的损失,被为难这半年多来,不说自家货品搁置囤积遭受的损失,单单各方活动求援的花费,便数倍於此。若早知事情能这么轻松解决,他何必再费那些无用功。
“一桩事归一桩事,还是要核算清楚的好。”
沈哲子笑语道:“晋安地处南疆,亩产贫瘠,彼乡人家多赖货殖以维持家用。这一点,我也是有所耳闻的。所以我也不在林公面前讳言,我吴中乡土多有人维持此业,只是货殖周转颇多风险,盈亏难测。因而各家毕集起来,组了一个吴中商盟,我家多得乡人信重,忝为商盟总裁。”
林家虽然地处偏远,但也多与吴中往来,这种大事怎么会不知道。听沈哲子说起这些,便知总算进入正题了,当即便正襟危坐,听沈哲子会提出怎样要求。
“商盟集货四方,普取天下物华,闽中自然也在此列。尊府久居彼乡,本有地利之便。因而我家暨商盟诸多人家,都想邀请尊府加入商盟中来,不知林公意下如何?”
沈哲子一边说着,一边又让人递上一份说明,上面仔细罗列了加入商盟后各家所享受到的便利以及应该承担的责任。
林禄早也考虑这种可能,闻言后倒也不觉诧异,只是仔细阅读那书函上的内容。只是看着看着,眉头便微微蹙起。虽然说商盟各项福利都不算差,他家若能加入其中也能收到许多便利和庇护。但其实林禄内心里,还是并不怎么热衷於加入商盟的。
要加入商盟的话,条款列明自家货物要首先满足商盟所需,这一点强制性的要求让林禄有些不自在。他家南货在北地热销,并不愁销路问题,正需要各家竞价才能收到最大利益。但若只供商盟一家的话,自然少了这种能够坐地起价的便利。
见林禄并不开口回答,沈哲子便又递上另几份早已经准备好的约书,那是闽中其他已经与商盟达成共识的人家所提供的意向书:“其实商盟在闽中已经不乏声援,只不过这些人家终究家资有欠,不能完全满足商盟所需。因而我们也的确是真诚邀请尊府能加入进来,若此议不成,那也只能道一声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