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抱歉,我家郎主抱恙在身,实在是不方便出面接待访客。”
任球陪着笑脸对座中访客道,他已经记不清最近这几天是第几次这么了,看到访客脸上浓浓的失望之色,心中也禁不住感叹。
前日侍中锺雅参奏南顿王谋反,中奉命调查,孰知南顿王非但了无悔意,反而悍然起兵为乱,兵败伏诛!
此事旋即便在都中引起了轩然大波,须知南顿王可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乃是宣帝之孙,如今宗室中屈指可数的近裔长者。无论其本身在时局中权势和影响如何,有了这样一层身份,便让人不能等闲之事。尤其南渡以后,南顿王又有拥立之功,颇受两代先皇敬重礼遇。
虽然人人皆知中厌见宗王,但在他们看来,即便中如今势大,了不起敲打一二,让宗王行事收敛一点。这也是南北各家乐见结果,因而中针对南顿王时,并没有遇到太大阻力。然而绝大多数人万万没有想到,中出手便是杀招!
如此一位显重人物丧命,对人心的震撼之大简直无以复加。要知道就连早年王敦为乱,都没有如此大张旗鼓的诛杀宗王!
一时间,都中关於中是要做霍光还是要做王莽的议论甚嚣尘上,让人不能心安。然而时局变化到此未止,南顿王谋反之事方兴未艾,尚未有一个定论,中便又发布多道诏令,其中主要内容便是普发京畿左近郡县吏户民夫大肆修整石头城军备,同时以充宿卫之实,一副将要大动干戈的气氛。
在这样的形势下,人心纵使有怨言都怯於中之威而不敢发言,整个都中道路以目。人心不能自安,自然要要求访於时局中的那些风云人物。而此时还留在都中的沈哲子便成了南北瞩目的焦点。
虽然眼下沈哲子不过一介白身,但他本身乃是长公主之婿,帝室姻亲,其家又为吴中豪族,居理吴中核心的会稽。因而他对中此举持怎样态度,便能非常影响未来局势的演变走向。况且因其在野白身,交流起来反而没有太多的官面顾忌。
所以,这一段时间来,沈家可谓宾客盈门,庭门前已是人满为患,都是对时局认知有混沌,想要打听一下沈家的看法。
但在这样一个形势中,就连琅琊王氏这个侨门领袖都喑声自处,沈哲子又怎么敢肆无忌惮的彰显自己的立场。
中压了几年的心火一朝爆发出来,那架势绝对是势不可挡。如今的庾亮,正肆意的在这时局画卷中挥毫泼墨,他只需要人静静观赏,不要反对之声,哪怕是过於嘈杂喧闹的附和赞赏之声,於他而言都是可厌。
所以,沈哲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样的氛围中去强刷什么存在感,尽管宾客盈门,却称病并不见客。这种喑声自处、明哲保身的做法自然颇让人齿冷心寒,但就连人望所归、人臣至极的王太保都如此姿态,人们也实在难怪咎沈哲子太多。
真正能对时局有影响的人都不做声,时人即便对中之强势有怨言,没有强力的人站出来发声反对,便也只能默不出声。
一直忙碌到傍晚,任球才总算送走了这些宾客,哪怕只是座谈应酬,但因一言一行都要注意不被人过分的曲意解读,或给人什么别样的暗示,精力消耗便极大,整个人都近乎虚脱,头脑更是昏昏沉沉。
沈哲子正在家中与族叔沈恪议事,看到任球神色疲惫的行入进来,他连忙让仆从迎上去将之搀扶进席中,然后才笑道:“这几日真是有劳家令了,再多一段时间,都中形势应能止沸,届时可不必如近日这般喧嚣。”
任球闻言后苦笑一声,而沈恪也是蓦地长叹道:“中为政,严苛而猛,如今更是诛杀宗王,海内人人侧目,局势哪能轻易平复下来。哲子此言,过於乐观啊!”
沈哲子听到这话,也不过多解释。中为政迥异於前,刑威而治,大别於以往的悠暇淡泊,确实让人骚动不安,但还有余暇四方去打听消息风向,可见仍未达到人心极限。但这也只是开胃菜而已,等到真正硬菜上了台面,这些人会连叫苦都没了时间。
“哲子,如今都中人心惶惶。我家既然立於时局中,也难独善,既然各家求告到门庭之中,理应善加抚慰,何故要避而不见?”
沈恪有些不明白沈哲子的想法,如今他家在时局中地位越发彰显醒目,正该要有所发声以巩固目下的处境的地位。若人屡求无果,久而人心离散,实在不利於他家的经营。
“我不过区区一介白身,又非黑头三公,饮乐风月即可,若有妄言,实在非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