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都居砚山庄园,沈哲子与公主换过春衣,然后便相携去拜见皇太后。
眼见夫妻联袂而来,皇太后也是颇为欣喜,尤其听到京口人家进献的侍女们称赞“一对璧人”云云,笑容不免更加开朗,示意沈哲子坐到近前来问话。
待听到沈哲子邀请自己出席修禊之庆,皇太后略一沉吟后摇了摇头,道:“我近来心绪烦杂,即便出席也难欢笑,反倒扫了人兴致。”
顿了一顿后,她又道:“我虽然不去,不过维周你若是愿意,倒可以带着你妻弟一同前往见识一下京口风物人貌。”
“琅琊王殿下若是有此兴致,臣自然乐意奉陪。”
沈哲子嘴上笑着答道,不过手却在案下轻轻点了点兴男公主膝盖。兴男公主有些疑惑的看了沈哲子一眼,见其嘴角微微下垂,当即便有明悟,於席中发声道:“维周携我来请母后,是希望母后出去散散心。但母后不愿意,我们就要自去游乐,哪有闲心再去照应阿珝。”
以往她是不敢用这种语气跟皇太后讲话的,但是随着年龄渐长加上历事经多,渐渐发现母后也非完全的不犯错误,因而皇太后在她心目中的威严也渐渐瓦解。
“哈,那是我思虑不周。维周你要与同侪游乐,确是无暇关照太多。罢了,你们自去吧。”
皇太后听到公主的抱怨,便也微微一笑,不再固执己见。经过苑中突围之事,这母女两人之间交流也潜移默化的发生了改变,皇太后不再一味强势,这一点大概连她自己都未意识到。
略过此节,皇太后又指着公主道:“你这娘子不要恃宠而骄,维周对你有敬爱,你要更懂得和顺之道,哪能在外直呼夫郎名字。”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这样。”
兴男公主怯怯看了沈哲子一眼,而后才对皇太后道。
待行出来,公主才拉着沈哲子的手皱眉道:“沈哲子,你是不是不喜阿珝?虽然我也不太喜他冷淡性情,但你何至於这么厚此薄彼,都不愿带他一同去玩耍?”
等上了车,沈哲子才撇了撇嘴角,摇头道:“皇太后似有以琅琊王继鼎之念,我不能助她。公主你也要记住,日后此类之请,统统一概绝。”
兴男公主听到这话,美眸不禁瞪大:“不至於吧阿、阿琉他又没错,母后怎么能有此想?”
沈哲子闻言后却是默然,许多直觉根本就讲不清楚。或是自己过分敏感,或是皇太后对於收复京畿并不看好,故而希望能将琅琊王推出来为时人所知。但无论如何,哪怕是杜渐防微,沈哲子绝对不会去帮琅琊王邀取名望。琅琊王只是他手里用来吓人的一张牌,哪怕撕毁也不能打出去。
他见兴男公主一副忧心忡忡状,笑着安慰女郎道:“公主不必为此忧心,无论皇太后陛下是否有此念想,皇帝陛下才是法统唯一,我也不会坐视旁人肝肠妄动!”
待行到砚山庄园门口,已经有许多人家在此整装待发。三月修禊在时下乃是不逊於端午、重阳的大节日,因而庄园内诸多人家也都郑重对待,各具盛装,赶去江畔庆贺。
沈哲子与公主同行至此便下了牛车,翻身上马,一边与各家族人打着招呼,一边与十数名亲随骑马开道,带领女眷同往江边。
暮春时节,天地早已暖。从庄园到京口大城这一段路途中,田野中已是绿意初被,清风拂面未有寒意,草长莺飞风物迷眼。
此时田野中已经不乏各家外出踏青的女眷,魏晋人士尚风流、轻礼法,民风豁达开朗,并无日后那种严苛到变态的男女之防。
因而放眼望去,野地中不乏彩衣女子轻盈跃动,如翩翩彩蝶,间或引来一些纵马疾驰的膏粱子弟欣赏喝彩,只要言语能发乎情止乎礼,非但不惹人反感,有幸运者甚至还会获得女子抛来的花圈。偶有此幕发生,有观者往往都要报以欢笑之声。
这大概也是民风淳朴一面的体现,人们不吝於将自己美好一面展示出来,哪怕只是匆匆一面而后再无音。但等到夜阑人静时,美好的人和事随思而入梦,将梦境都装点得美好起来。
此一类场景,往往都不会少了沈家几个浪荡子,沈牧尤其是其中之最。虽然已经成婚,但大概是为了弥补爱情的缺失,放浪形骸姿态较之过往尤甚。为了在今天出尽风头,他专门让人打造一顶高冠顶在头上,率领一众狐朋狗友转往人多处钻。
若在旁处,人们大概还要非议这子太过嚣张。但在京口,几乎无人不知这子乃是沈总裁之子,哪怕心中对其有恶感,往往也都要抛上一个花圈,只求不再被骚扰。
当沈哲子等人行过时,沈牧等人正从坡地上呼啸而过,他那高足数尺的高冠上已经挂满了各色花圈,在沈哲子一行面前绕行过之后,冲到对面去指着沈哲子对周遭人喊道:“诸位娘子们,我家玉郎正在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