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上,一群戎装者疾驰而过,各佩弓刀,颇有几分杀气,所过之处,行人纷纷退避。
谢奕并未穿戴真正的甲胄,毕竟只是寻常斗殴而已,又非真正的战阵厮杀,只是披了一件轻便布甲,手上提着两根竹矛,还用布片遮住。可是其他人却没有这么保守,兜鍪鋥亮,挎刀持枪,望去便不似善类。
这其中尤显夸张的便是庾曼之,早先去谢奕家时已是全副武装,行走这半途,肩上已经挎了两张劲弓,背后还有家人拖了几根数尺长的马枪!那模样让人发噱,但满脸的凶光却又让人笑不出。
这子在原本的昭武军中年纪并不算大,与驸马同龄,刚入军时尚有几分青涩,亦不乏世家子弟的清雅。可是随着在军中日久,加上下都一战脑袋险些被人劈开,整个人似是找到了人生真谛,早已变得放荡不羁,诸多粗鄙姿态尤甚老兵。
一行人绕着京口最繁忙的前街行过一圈,中途陆续有人加入,当跨过城外篱墙时,人数已经达到百余众。这么多人除了原本昭武军诸多同袍之外,尚有许多家人好友。
待到人数终於凑齐,在郊外野地中稍作休整,庾曼之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这才大声言道因何召集众人:“我等故友高宜远,早先没於下都,家中尚有老母寡妻幼子,贫居京口……”
听到庾曼之讲述,谢奕等人才知今日事端缘由。庾曼之口中所言高宜远,名为高瞻,广陵高氏子弟,早先也入昭武军,与他们一起跟随驸马反攻京畿,但其人却没有他们这么幸运,下都冲营时战死。
广陵高氏并非名门显宗,只是因为加入隐爵早,所以在京口也算颇有产业。但是落在高瞻这一支,却因家中成丁稀少,并没有分润到族中好处。驸马离都时也曾对他家多加优抚,赠其家京口城内一座货栈,并派老兵司守经营,养活他家老不成问题。
然而昨日老兵却投入庾曼之家中,言道高氏族人动手,将这一份产业侵吞过去。
“本来这是旁人家事,外人也不好置喙。但高宜远乃是我等同生共死的袍泽,忠烈捐国,驸马高义赠其老生计,绝不能容许旁人侵夺!”
讲到这里,庾曼之已经抽出刀来挥舞着大吼道:“此一类事,难作讼案。既为同袍,便为同仇,诸位同往那高氏之园,为宜远妻夺回家产!”
众人听到这里,也都是愤慨连连,大声叫嚷着跟随庾曼之往前行去。
谢奕行在队伍中,心情也是激昂,亦不乏羞愧,他性情本就粗疏豪迈,此一类事情向来不落人后,可是最近因为困於家事,不免有些离群。这会儿再与友人行在一起,脑海中已经忍不住浮现早先奔袭建康的画面,一时意有所感,忍不住高唱道:“君不见大江涌……”
有了这一个开头,余者也都放声高唱起来。一时间声震於野,传播到极远之处。
早年京口城池逼仄,且有诸多难民混居,并非善地。因而许多早期的居民都是分散於乡野,逐水而居,只派子弟家人於城中经营产业。广陵高氏便属此类,他家族居於京口东面白茅乡。众人离城之后又行半个时辰,才到达了目的地。
“诸位贤兄稍候,让我来先冲一阵!”
望着高岗上一座土墙高高的庄园,庾曼之狞笑一声,搭配着一直从耳后蔓延到左颌的伤疤,不免更显狰狞。他拿下背上两张弓,递给身边人让他们为自己掠阵,自己倒拖着一根长矛,吼叫着往那门庭冲去!
这百余众叫嚣着行来,早已经惊动了庄内之人,门庭处有十多名庄人神色警惕的观望着他们,眼见庾曼之持矛冲来,已经有人大叫着跑回庄内示警,而在土墙上也有庄人探出头来,用土弓向外抛射。只是刚一露出头来,便有劲矢挟着疾风掼透土墙,那力道让人心悸不已!
“我等相约而来,哪能让庾三那子专美!”
谢奕一手持着一根竹矛,大笑一声随着庾曼之往前冲去,还不忘回头告诫众人一声:“若非必要,不要见血。他家终究也是宜远族亲,不好闹得太过难堪!”
众人闻言后都是应声,继而便纷纷举起兵刃,自然摆起冲锋阵势,往那庄园大门冲去!
京口民风颇多彪悍,这高氏能长居於此,自然也不是什么软弱善类。经历过最初的惶恐,庄园门庭内早有庄人摆起竹栅木架之类,各持棍棒守卫家园。
可是他们这一类防备,用以抵御寻常贼寇盗匪还倒罢了,却实在不是这群昭武军老卒的对手。
大凡精兵悍卒,只有经历过战火磨砺才能崭露锋芒,这些年轻人岁数或许不大,气力技法都还尚浅,但却出身各方齐喑时屡战屡胜的强军,更不乏以寡敌众的惊人战绩,气势可堪雄壮!
在年轻人们的吼叫声中,那些栅栏之类一冲而垮,庄人们更是四散奔逃。
“刀兵无眼,弃械不杀!”
不足一刻锺,那些庄人们便被驱赶至角落中抱头蹲在地上,不敢去望那些煞气十足的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