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子闻言后便笑语道:“既然诸位都是盛意拳拳,那我也就不再多作虚言。”
说着,他便将陶侃所请求的事情讲述一遍,继而又笑道:“陶公国之干城,为国劳力,克虏辟疆,既因此困有告,我是义不容辞。二十万斛粮,於我而言,虽不算少,但也不多。不过唯有一虑,一者江首,一者江尾,彼此各居东西,路途遥遥。况且此为军用,若有贻误时期,那是误国大罪,不能不谨慎。所以我是想请问诸位,可有助我?”
众人原本还是笑容热切,可是在听到沈哲子的话后,各自就都冷却下来,神情中不乏为难。他们本以为沈哲子所困只是近都自家之事,若能帮得上忙,自然是一个人情,但却没想到此事还涉荆州,那就有些难办了。
沈哲子这么说,无非是想请他们济粮荆州。其实这种事情,他们以往不是没有做过。毕竟家大业大,自然也要多方下注。可是现在的形势是,很明显建康这里机会要比荆州方面大得多,更何况王舒那里就差与陶侃直接撕破脸,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去反帮陶侃,耗费物用不说,还有可能得罪顶头的上官,这就实在为难了。
更何况,二十万斛粮啊!无论放在哪一家都是一个大数字,时下可不是人人都有这位驸马如此豪气,整整二十万斛粮,只得一个不多不少的评价。
眼见众人突然变得沉默,整个宴席气氛都隐有尴尬,沈哲子倒也并不意外。他当然不能直斥这些人只顾庭门私计,不恤国用,那根本就没有道理。大话谁都会说,可现在是张嘴就要拿出白花花的米粮,又有多少人有那种毁家纾难的高尚情操?
更何况,在时人看来,陶侃想要收复襄阳,难道目的就是纯粹的为国效忠?只怕陶侃自己都不会这么想。
“既有此请,我也当然不会让各位为难。二十万斛粮,我这里均分作十份,请诸位量力认领。粮至荆州后,请荆州开具回执,持此至都,我将原数偿付,且每万斛粮增补两千斛。除此之外,年后都内东市营建在即,今日诸位有助,来日我自有所回报。”
沈哲子开出自己的条件,然后又说道:“此为门内私谊,不涉公义之论。今日有助,铭记於心。”
众人听到沈哲子开出的条件,原本脸上的为难渐渐褪去,继而便开始低头思忖起来。的确二十万斛粮对他们每一家而言都不是小数目,但如果仅仅三五万斛,稍加筹措,不是筹措不出来。
正如沈哲子所言,筹粮只是小事,运粮才最困难。但他们以往其实与荆州军也不乏这方面的往来交易,其实渠道是有,只是权衡成本远不及运到建康获利大,所以才放弃了。
沈哲子这里开出一万斛粮给予两千斛的补偿,如果是在夏秋水运便捷时可谓优厚,扣除耗损还能有所盈余。可是现在,江州本身水运便不及吴中便捷,又到了初冬枯水季节,单靠人畜运输的话,成本就会大增。两千斛粮其实并不能完全补充他们运输的消耗。
但是,他们把粮运到建康来,也是需要消耗的。彼此抵消之下,即便有所亏损,也完全在可接受程度之内。这一点损失,不只能够示好沈家,还能在荆州得一份人情,而且沈哲子还有更多许诺。如此合计一番,便让他们怦然心动。如此一来,区区王舒的恶感,也不算什么了。王家丢了这么大的面子都找不回来, 难道就敢因为这点小事而对他们横加打压?
首先反应过来的便是那个熊诵,在庾条连连打眼色之下已经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寒家虽是陋居江西,但也是心仰忠义。量力而为,愿意认领三份,以济驸马之困,必不逾期。”
有了这一个带头,其他人也纷纷踊跃而起,各自认领。在场六七家,区区十份名额很快就哄抢一空。
那熊诵抢先认领,独得三份,眼见其他没有分到的人家转望向他,哪还猜不到那些人的想法,当即便又表示道:“驸马受托陶公,虽是门内私论,但心迹仍是坦荡为公。什么两千斛补助之类,我家实在不能腆颜受之……”
沈哲子听到这话,连忙举手打断:“先前已经言定,此为门内私谊,不涉公义之论。诸位今日助我,铭感五内,来日必当有报。盛意拳拳,实在受宠若惊,未来或是仍要长劳,频谢未免生疏,情寄杯中,饮圣!”
众人闻言后,便也纷纷举杯。只是心内对於沈哲子所言,各生出几分思量。未来或要长劳?看来沈氏对於目下势位仍有留力,不乏长足进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