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生活,确是繁忙且枯燥。每天睁开眼,便有大量事务等着处理。训练军士,配发械用自不必言。至於营建方面,虽然眼下主要任务还是兴修水利,保障后勤水道的通畅,但是屯垦事宜也不容松懈。
今冬前后,与淮南必有一战,规模大小暂时还不能确定,但这已经是一个共识。而如今盛夏已过,即便全力烧荒屯垦,年前也不必有所期待。所以沈哲子只是沿河划分出一些屯垦区域,烧荒之后抢种一波麦菽等耐寒短收作物,且先活田,也能让人暂安於土。
除此之外,梁郡所在虽然乃是久战废土,但也并不意味着就毫无价值可言。短期可见的,漫山遍野荒草竹木,难民赖以活命的野果草籽以及鱼虾禽兽,如果大规模收集囤用,也能暂解给用之急。还有矿藏土产,虽然难收短效,但也都是值得长利开发的产业。
过了一个多月,吴中乡土又有数百人而来。这些人都是乡中术堂培养出来的技术人才,他们的到来,让许多计划都得以付诸现实。壮丁们要承担开掘修埭的任务,妇孺也都被组织起来打草作毡、捕鱼晒脯,诸多所得开始源源不断的入库。
有了这些人才的组织和记录,吴中那种合作社集中劳作、按劳分配的模式得以搭建起来,不再是此前那种单纯的驱使役用,不过还是略有不同。
对於梁郡涂中这里,沈哲子的设想是打造成一个耕桑为辅、而以材料和半成品加工为主的生产基地。这个年代,个体生产力和技术所限,自然谈不上什么大力发展工业,但是建康和京府两个庞大市场,维持一个涂中生产基地绰绰有余。
沈哲子当然也明白屯垦才是根本,而且涂中的耕地基础相当不错,一旦开发出来较之吴中甚至还要胜出几分。但问题是,此境乏人可用。
因为不稳定的外部环境,让人没有长居於此、久作屯垦的信心。哪怕直接打出均田授田的口号,这久战之乱土也实在乏甚吸引力。垦荒种田又非旬月之功,一年到头苦累无比,收成之际却有强兵掠境,他们逃是不逃?
而且未来必然是战事频频,甲士屯田几无可操作的空间,也非短时间内能够见效的投入。
加工产业则不同,不必将人困锁於土地,一旦危险来临,人、物都可以快速转移,将损失降低到最少。而且涂中水网勾连大江,无论往京府还是往建康去,都极为便捷。
这两地发展越兴旺,周边人工、用地等等成本就会越高,出於降低成本的考虑,涂中也是一个极好的备选。而且此境因为缺乏开发,自然资源极为充沛,只要有了人,就能源源不断的有产出。
问题到这一步,便又落入一个逻辑死扣,乏人可用。要从江东大举征发流人过江,费时费力且效果难料,而且没有台中的支持,也不可能做得到。
历史上庾家兄弟倒是做的很带劲,庾冰於内执政,庾翼在外掌兵,普发江东豪宗家奴为兵。 结果在军事上也没能有什么大的进展,反倒激起怨气无数,后来桓温轻松诛杀诸庾,与此也有关系。
还有一点比较重要的就是,维持梁郡眼下的人力规模,已经让沈哲子略有捉襟见肘之感,很难再有大的进望。
当然这问题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近在咫尺的徐州广陵,军头林立,各拥部曲荫户,少则几百户,多则千数家。比如投靠沈哲子而来的曹纳,便是广陵附近势力不小的一个军头,整个家族坐拥数座坞壁,掌握人丁万余。
如果能够说动那些军头们,将在广陵周遭虚置的人力转移投入到涂中来,那么短期之内涂中人气便能得到极大的恢复。
但这样一来,则无异於把郗鉴给得罪狠了。要知道在当下而言,人口可是比土地更为重要的资源,虽然那些人口也不属於郗鉴,但沈哲子如果敢忽略郗鉴的态度问题,那真是逼着郗鉴翻脸。
关於徐州方便,沈哲子涉入不深,了解自然也就难称深刻。但是就连曹纳这样在徐州立足经年的军头豪帅,一俟把握住机会便抓紧时间改换门庭,另谋出路,可以想见这段时期内,徐州内部军头们之间的争斗也真是激烈到了一定的程度。
所以沈哲子觉得,有选择性的吸引一部分徐州军头到涂中来,对於他而言、对於郗鉴而言乃至於对於一部分徐州军头而言,都可以说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
有了这个想法,沈哲子便将曹纳召来,准备与他讨论一下。然而没想到他还没开口,曹纳那里便先道出一件令他颇感意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