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桩交易,除了江北一些条款之外,围绕江东的那些内容,其实核心还是将沈家在江东独享的那些优势与人分享。
沈家这么多年产业暴涨,背负着江东豪首之名,如今为了北伐而与众人分利,也算是取之於国,用之於国,有别於只肥私室的那些土豪门户。
这么一想,沈哲子心内便有一种崇高感油然而生。当然这种崇高感也不可能维持太久,哪怕不以尊位为追求,他家如今这个豪宗高门的身份,也不足以支持他完成整个北伐大业。
在座这些人,除了商盟中人以外,也不乏江东其他地方的人家。甚至就连荆州人家都有,可见纯以潜力、前景而言,江北几镇之中,还是沈哲子最受看好。老家伙们比较起来,已经是等而次之。
初期的一些交易内容,比如百万斛粮看似数额很大,但在座者多为乡中巨室,寻常万数斛粮拿出来也不在话下。只是要从乡中转运到淮南,许多人家就未必有这种能力,即便是有,也要考虑一下这桩交易到底值不值得。
但当其他地方的乡宗人家还在低头思忖时,一些商盟人家已经纷纷起身踊跃认领份额,单单粮食一项,不足半刻锺的时间便已经被抢认一空。
倒不是说这些人家给沈哲子面子,当然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对於其他人来说困扰极大的运输问题,对於商盟中人根本不成问题。
商盟自来就有集货包运的传统,各家只需要将货品集中起来,自然会有船队来到家门前将货品运走,在扣除运费之后再返还利润。长达数年的磨合运作,商盟早已经成为一个成熟的商贸圈子。
而且,这些人家对於沈哲子所提出的那些筹码价值也有充分的认识。这些筹码捏在手中,就算是需要迅速变现,商盟内部也足以消化掉,风险可谓降至最低。
许多不属於商盟的人家在看到这一幕后,都不免若有所思。他们不加入商盟,或是乡籍所限,或是自持身份不愿意与这些商贾之流行的太密切,又或者不愿意受商盟诸多条款约束,对商盟的作用没有一个正确的认识。
然而眼前发生这一幕,却让他们不得不反思,有一种被排挤於世道之外的疏离感和孤独感。
沈哲子倒没有心情去猜测那些人的心态,只是拿着各家所选择的交易细则若有所思。
他所提出这些选择,本来还以为江北的一些交易方式不会有人认领,毕竟风险实在太大。一旦沈哲子被羯奴打败,这些约定可谓尽数落空。
但他却没有想到,足足有二三十户人家或多或少都选择了江北一些条款。少则几千斛,多则数万斛。
选择这一部分交易方式的人,已经不能说是贪图那些交易利润,更多的还是对沈哲子本人的看好和投资。这当中,绝大多数都是吴中乡人们。
沈哲子虽然一直在致力於抹去自家的南人色彩,但也不得不承认,真到了用人用事之际,还是同乡同宗要可靠一些,会给予他更多支持。
所以, 事物真的是要两面看。早年沈家运势艰难时,乡人们不乏落井下石,恨不能瓜分其家。而如今他家已经跃上整个江东大舞台乃至於用事於北,乡人们也都是鼎力支持。
这种迥然不同的态度,难道只是归咎於乡人们趋炎附势?沈哲子并不这么看,他觉得更多还是认同目标的不同。
所谓兄弟阋於墙,而外御其侮。没有意识到外患存在的时候,关起门来打得满头血。然而一旦有了外部的目标,又能放弃前嫌,同仇敌忾,为了一个共同的大目标而努力!
这只是乡土之间的感情变化,那么扩大到整个民族,南北同心,士庶戮力,纵有外侮,何足为惧!
幸生於时,幸存於世,幸掌於师,幸成於誓,路才刚刚开始。这个民族的伟大与百折不挠,此世没有人比沈哲子更清楚!
五胡篡幸於一时,自疯狂走向覆灭。奴兵纵使百万南来又有何惧,无非提前将他们扫入终将覆亡绝种的宿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