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小觑了中山王啊!近来我与程、徐等人,多在朝堂力荐太子掌军。却没想到中山王外遁於野,广募豪武。赵主恐将他留於国中反会生乱,只能无奈遣用。真是失策了,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提醒赵主要将他圈禁府内!”
崇仁里刘隗府中,刘隗一脸惋惜的叹息说道,继而望向对面的钱凤说道:“世仪你向来不乏智计,依你所见,我此刻去见中山王求一随军之任,是否可行?”
钱凤闻言后稍作思忖,才说道:“凤实在是拙於谋,不过勤思而已。却有一事不解,不知明公因何急於南去?”
刘隗听到这话后,便有几分尴尬,不过眼下门户私话,倒也不必讳言太多,当即便叹息道:“早年北来,实在是因奸邪迫害,走投无路,唯有此选。但羯国终究异俗,冠带难立於此啊!早前世仪你谏我不妨少助季龙,我是基於义气,不想自毁前声。”
“但如今果然季龙受遣,赵主这是纵虎为恶,让人不敢苟同。早前此贼围堵家门,如此折辱於我,而今得於兵势,更不可遏!若让此贼建功於南,非但故国遭殃,待其归来后,我这门庭也是危矣!”
刘隗一脸忧愁之色:“此非久居之乡,我想请随向南,倒不是要为贼助势,只是希望能得机会归国,奴事毕陈君王诸公,稍补前罪。”
“凤不敢为明公乐观之想,前日有劝,只因事情尚有余地,季龙还未定势。可是现在,其人大军在握,即将南行,志气更亢。明公此时转去,未必能够得愿,反倒极有可能再受其辱。”
钱凤就事论事,并不看好刘隗的打算。此前形势还不明朗,石虎都敢直接派家兵围堵刘隗府邸,如今更不会将他放在眼中。
“难道只能坐望此贼逞凶?”
刘隗之所以犹豫不决,正是因为忧虑於此,听到钱凤也这么说,便更加的一筹莫展。
“明公倒也不必如此颓志,今次季龙成行,明显是悖於赵主意愿。以臣凌於主上,自古难有善果。赵主又非庸类,难道不知纵恶之险?季龙强求此行,其实是将自己置於险处,胜负俱有所忧。我倒觉得明公不妨稍作静望,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钱凤一脸淡定说道,这一次石虎争取到掌军的资格,其实已经等同於胁迫石勒,已经不只是威胁到石赵嗣传的问题,就连石勒本身的权柄都遭到了威胁。
彼此之间的裂痕更大,石勒如果还不做出一些实质性限制其人的布置,那么就实在太有负开国君主的才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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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最恐慌的不是死亡,而是等死。
当得知主上终於决定让中山王领兵向南的时候,一开始程遐是近乎绝望的。围绕这一次兵权的争夺,他与中山王之间的仇隙更大,已经近乎到了势不两立的程度,结果却是中山王大获全胜!
那一瞬间,程遐甚至已经生出外逃之心。因为他明白,无论此战胜负如何,中山王绝对不会再容许他的存在。依照此人性格,甚至於在离国之前便先袭杀自己都有可能!
然而正当程遐万念俱灰之际,事情却似乎又隐有转机。主上虽然任命中山王为南征大军统帅,但是畿内兵众却并未动用,这就有一点不同寻常。
谁都知道,今次这一战,结果如何还不是最重要的,南贼虽然偏安江东,但凭赵国如今的国力,还是不能支持渡江展开灭国之战。所以这一战的最主要目的,还是意存以雄军重兵震慑四夷。
既然存了这样一个目的,主上麾下最精锐的畿内禁卫自然是当然之选。可是主上并没有将禁卫交在中山王手中,可见仍是有所提防。
如果说这一点还只是程遐的猜测,那么早前他入拜刘后时,刘后言中不乏暗示,言道他这个舅父对太子都不太关心,便更加明显了。
程遐又不是蠢材,当然知道自家前途如何都是寄於太子石大雅一身,又怎么会对太子疏远不近。此前会有那种态度,也实在是无奈之举,主上一直将他目作靳准之流,唯恐他以外戚乱国,他又怎么敢在主上眼皮底下与太子过分亲昵!
刘后乃是主上微时结发,主上对其信重有加,甚至军政事务都多有相询。其人说出什么,自然不能目作寻常妇人絮语,必然有所指向。她既然这么说,多半是出於主上的授意。
换言之,今次中山王领兵南征,感到不悦的不只是自己,大概主上也有一种底线被挑衅的羞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