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秋匆匆行内,过了片刻后才又趋行返回,行至郭敖面前伸手一请道:“大王请仆射入帐议事。”
郭敖闻言后便略作颔首,继而便昂然入内,对麻秋不作更多旁顾。
“老奴如此倨傲,小觑勇武,实在可厌!将军又何必对他多礼,反让他更加小看大王麾下力士!”
旁侧有兵众看到这一幕,当即便有些不忿,低声抱怨道。
麻秋闻言后便笑一笑,说道:“他是主上旧从之士,如今又统掌左部大军,我等这些后进之卒,自然不会被他放在眼中。”
话虽这么说,麻秋对於郭敖其人也是颇有不以为然,此人只是幸在年长,早从主上而已。若是假以时日,凭中山王对他的赏识厚爱,未必不能迈越其前。
郭敖入帐后一路疾行,很快便行至中军大帐。
石虎此时正在帐内听众将汇报军务,眼见郭敖不经通传便行入帐内,眸底掠过一丝阴霾,但很快便收敛起来,让人将郭敖引至席内,这才问道:“仆射分掌左部,也是重任在身,若有事务,择人通报即可,何必要亲行至此?”
“大王威荣难睹,我恐位卑者难承此威,只能亲自来拜。”
郭敖听到这话后脸色又是一黑,此前他便已经派了数人前来拜见,只是都被阻在了营门外。不过眼下也不再多说此事,既然已经见到了石虎,他便说道:“前日我军一部辎众被大王部众接走,不知此事大王可知?若只寻常小事,我也不敢来烦扰大王。但左部偏离水道,尤仗资用后补,实在不敢轻慢……”
“有这种事?”
石虎闻言后略作疑态,继而又笑语道:“中军事务杂多,我也不是诸事尽揽,既然仆射道来,稍后择人训问。若果真有此事,即刻派人送回。”
郭敖听石虎还在拖延,眉梢顿时一挑,但见石虎虽是笑颜,眸光已经隐有不善,也不想将关系闹得太僵。略作沉吟后,他才又说道:“主上今次大军付与大王,寄望不可谓不厚。南贼虽是残余,但也不乏顽固之徒,此一战干系重大,大王自然也是心知。然则近来中军所部不乏狂卒浪行,乃至……”
“壮武用命,稍作轻狂又有何妨?以此激励将士,正是用事以来屡胜之道。我若没有记错的话,早年仆射也是夺功勇猛,才能深受主上所重。眼量需以长远,焉知今日狂态小卒,来日不能将仆射取而代之?”
石虎讲到这里,脸上不悦已经更加浓郁起来,同时站起身背过身去来不愿再多谈。
郭敖闻言后脸色不免更加难看,同样起身凝望石虎良久,才蓦地一叹道:“大王深谋在握,末将不敢多言。所来只为前言之事,还望大王能早作回训。”
说完之后,郭敖便拱手告辞离去。
待到其人离开军帐,石虎才蓦地转过身来,抬腿将案几踢翻,脸上已经满是怒色:“老奴实在可厌!他所恃者,无非主上垂望,分我之众,言多厌声……”
虽然对郭敖厌恶到了极点,但一时间石虎也拿其人无可奈何。这个郭敖资历极老,乃是主上旧从十八骑之一,本身又是并州豪宗所出,亲信部众不乏,远非程遐之流可比。主上派此人随军,言为辅佐,实为制约。
早在洛阳他拿下石朗的时候,此人暗中便不乏微词,眼下又来非议他的部众太狂妄,已经让石虎的忍耐力将近极点。但他也深知今次军行轻重,虽然积攒太多不满,在南征之事未有结果之前,还是不好发作。
此时帐中不乏石虎亲信部将,郭敖先前所言就是在责怪他们太活跃且狂妄,心情自然算不上好。再见大王震怒至斯,一时间对郭敖那倚老卖老者也是破口大骂。
“老奴所恃者,无非拥者颇众。尤其所部广宗乞活,不乏敢战之士,因此小觑旁人,狂态不敛,阴抗王命。大王今次督事诸军,不妨借机夺其骁勇之众,如此一来,老奴不足为患。”
其中一名将领进言说道:“末将与广宗骁将李农不乏旧谊,愿为大王前往分说。”
石虎听到这话后,眸子便闪了一闪,他在军中威望虽然极高,但也并非全无对抗之人,这个郭敖便是其中代表。今次主上以其人来钳制自己,左部五万余人马他都难作插手,若能借此机会解决掉郭敖,与他而言实在是大大的有利。
不过在稍作沉吟之后,他还是说道:“老奴之事,不必急在一时,待到南事有定再作不冲。至於分说其人部众,眼下也不妨试一试,只是要保密, 不要乱了军心。至於你等,近日也不妨稍作克制,待到兵入豫南,逼近淮水,不愁没有建功的机会。”
他虽然多有狂妄倨傲,但也不是没有轻重权衡之心,眼下还是兵事当先。只有彻底打败了晋军,他才有机会和借口去巡视周边,解决掉主上在各地所设军镇方伯,继而以凯旋之势归国震慑人心。
郭敖这里,诚然让石虎不乏恼怒。但谯郡石聪的表态倒是让石虎略感满意,石聪其人虽然只是一介家奴,在国中威望远不及石生等宗王,也比不上郭敖这等旧从宿将,但也毕竟坐镇豫南一地。此人现在迫於军威,向自己低头俯首,这倒符合石虎对今次外出的期望,不像石朗那么顽固、自绝其路。
然而对石聪的欣赏维持了不足几日,很快南贼奇袭攻破城父、大掳豫南而还的消息便传到了军中。石虎得讯之后已是大怒,恨不能亲自将石聪脔割寸剐!
於此同时,他也不再保持缓慢行军的速度,亲自挑选轻骑勇卒,分由麻秋等心腹将领们统领,即刻向南驰行,务必要在后继大军到达之前,将南人在淮北的诸多据点尽数扫荡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