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舟船尚在调集的时候,淮北已经又出现小股的羯胡游骑斥候远远窥望。淮南军也是由之刺探军情,并不派人驱赶。於是关於淮南军的一系列举动,很快便汇报给了仍然逗留在谯城外的石虎。
“南贼如此大集舟船,这是意欲何为?”
石虎在接到信报之后,心弦顿时绷紧,一方面吩咐加紧刺探,一方面则思忖南贼沈维周兵锋所指何处:“莫非那貉奴是打算主动出击,要远击我军陈郡大营?”
老实说,沈哲子如果真的北上颖水进攻陈郡等地,石虎非但不担心,反而正中下怀。诚然淮南水军势大,但是限制也大,一旦脱离了淮水这种宽阔水道,战斗力便要大打折扣。
虽然眼下羯胡大军仍是丧气之众,不足为用。但是如果淮南水军大肆北上颖水,颖水上游不乏浅滩湾流,届时断流阻其退路,将其大军困杀於颍上,也根本就不需要大军出动,他自己的嫡系义从便能完成这个任务。
哪怕是早前惶恐新败,石虎都还暗伏兵众於颖水近畔,准备伏击淮南军的远袭。眼下各部虽然离心仍重,但态势较之新败之初还是略有好转。
此前那些远部众将并诸胡渠帅们,不乏引兵自固,虽然表面上还在奉命,但其实石虎根本指挥不动,若是一味强硬干涉压制,不独徒惹尴尬,更有可能激发兵变。
为了扭转这种局面,石虎也是恩威并施,先牢牢控制住设在陈郡的辎重大营,防守诸多退路津要,保证这些兵众不能一哄而散。接下来又以清扫地方为名,准许那些杂胡们扫荡乡野,所掳尽归其军,以豫南这些晋人身家性命来壮养已经跌至谷底的军心士气。甚至就连彭城、沛国等地都不能幸免,除了壮养军心以外,石虎也是以此来为他那几个在青州活动的儿子们壮势。
但即便如此,军心士气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挽回好转。那些胡酋们热衷於掳掠,但当石虎下令集众商议下一步该要如何军事时,要么推辞不来,来了也是闷声无语,根本就不足用。
此前涡口方面,徐州军的撤出以及淮南军的调防,石虎也都有所感受,甚至还去信给淮阴的石堪,希望彼此合军拿下涡口,可是徐州那里却冲冲没有回信。可以想见,应该是逃奔徐州的郭敖从中作梗。
单凭石虎自己,也是不敢再直接发动进攻。他看似拥众十几万,但也陷入了兵力不足的困境,一方面要防守陈郡,一方面要震慑谯城附近大军,一旦轻动,这两个地方任何一处若有变故骚乱发生,所害较之颖口之败还要严重得多。
但就这样困顿於此也非长久之计,大军虽不可用,但还要养,日耗都是惊人数字,虽有掳掠为补,但也难以保持长久。而且从时日推算,即便他自己不上报战情,国中眼下应该也已经知晓。
主上对他防备之心日浓,今次战事打成这个样子,石虎也不相信主上会无动於衷,肯定要对他有所针对,甚至直接将他的军职除掉转由石堪接掌大军都有可能。石虎虽然不会乖乖听命,但一旦发生此类情况,无疑会对他的威望造成更大的损伤。
所以,战局必须要有所扭转,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
很快,前线斥候便传来的淮南军最新动向,并非挺进於颖水,而是溯淮而上往西行去。
石虎得讯后,已是大喜过望,果然到了关键时刻,还是老朋友靠得住。想必桃豹那里给南贼施加了不小的压力,加之那个貉奴沈维周因胜智昏,小觑他已无战力,开始将兵力发动去退西面之敌。
於是,石虎一面派人去通知桃豹大许重诺,希望桃豹能尽可能多牵制南贼一段时间, 一面则通知陈郡的水军做好大举南下的准备。
颖口一战虽然他是败了,但是也算完成了战术目标,使得颖口不再为淮上之阻。此前因为忌於南人水军强盛,所以不敢大举南去,可是如果南人水军投入於汝南,内防必然空虚。
颖口失败后,石虎也算是调整心态,不打算再以短击长,与南人争胜於浪头。可是如果南人舟船大量被牵制於汝南,则在淮上的阻截力道则就不免变弱。舟船大可南向突入,将大军运渡过淮!而只要踏上淮南实土,无论野战还是攻坚,都将大有可为!
而且,随着大军在豫南活动日久,对於淮南形势了解也多,南货大集於淮南之地,这对那些已无战心的杂胡义从们无疑是一个极大诱惑。他们即便不为自己勇战,但若讲到哄抢掳掠财货,那也是不落人后的!只要能够以此为诱惑将他们送过淮南,根本不需要临阵调度,这些人就会争先恐后掳掠为祸!
不过,石虎也是吃一堑长一智,担心南人此举或会还有祸心包藏,因而亲自动身南向临淮观望,不能决定南人水路军队的确已经前往汝南,他还是不敢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