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状俱都挪动着已经僵硬的步伐,有些困难的挤出笑容来说道:“韶年情笃,人间佳话。驸马毋须致歉,我等也都乐见情义团圆。”
沈哲子闻言后便朗笑一声,手中马鞭轻点,身后百骑随行,纵马往南面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众人视野当中。仍留在戍堡外的各家代表们,这会儿才敢跺着脚退入戍堡内,躲避朔风吹拂。其实戍堡内早已经烧起铜鼎暖炉取暖,又多备羹汤等御寒食物,可是就连沈哲子都在外枯等,他们又怎么敢安坐堡中。今次出城迎接本就是凑个脸面人场,否则干脆在家高床软卧,又何必出城来摆谱惹厌。
此时虽然已经午后,但天空上阴云堆叠,没有一丝阳光透出。朔风再次扬起,天空上再次飘落细小的冰粒。
冬日水竭,江北水路尤其是涂水上半段已经完全停运。兴男公主一行在过江之后,便不得不转乘陆路而行。今次过江,仪驾规模较之前次要庞大数倍,皇太后似是为了向都下各家宣告,单单为公主配备的随侍宫人奴婢便有多达两百余人,再加上沈家自家的将近三百家人跟随,千数名宿卫沿途护送。沿途在梁郡等地又有当地驻军加入护送,当进入淮南境内时,队伍规模已经扩大到三千余人。
除了人众跟随以外,队伍中还有多达近百辆的车驾,载运着满满的物用。这当中既有苑中赏赐,也有都中各家权贵送行赠礼,再加上沈家自己近来所筹措的一些资用。如果真有那一路不开言的乱军盗匪们抢夺到这一支队伍,那么所获之丰厚将会令人无比咂舌。不过如今行程已经尽在内陆,是绝对不会出现此一类的危险。
队伍中硕大的四望车上,车厢俱被厚厚的毛毡所覆盖,密不透风,车厢内虽然不算寒冷,但是长达大半月的颠簸北行,仍然让那些长居宫苑的宫人们禁受不住,沿途已经多有人受寒病倒。兴男公主虽然还未染病,但整个人也都消瘦憔悴许多,唯独精神尚还算好,每行一段距离,便忍不住让人询问已经到了哪里,继而便垂首掰着手指头念念有词。
“公主,已经过了罗渎,前路已经派人先行入镇通告。若是风雪能够稍缓降落,夜中便可抵达寿春。”
崔家小娘子崔翎掀开车厢毡布一角闪入,身上厚厚的裘衣掩盖住修长轻盈的身姿,因恐将寒气带入车厢,进入后只是缩在车厢一角。
兴男公主听到这话后,眸光更是变得透亮,膝行至车门前撩开毡布一角,而后便有寒风扑面而来。阿翎娘子见状忙不迭上前想要盖住毡布,却被公主摆手推开,口中则笑语道:“我要仔细看一看,我家夫郎奋战杀敌这一片功业之基是怎样壮阔天地!”
车外风光其实乏甚可观,极目望去所见尽是荒芜,远处地面上或有一些戍堡囤所,其上空俱都漂浮蔓延着浓白的烟气。北风越来越急,吹动队伍中的旌旗猎猎作响,风沙渐渐飞扬起来,冰粒扑打在脸庞上已经有了极为明显的痛感。
正在这时候,旁侧一驾马车靠过来,庾彬整个人裹得麻粽一般顶着风疾行过来,看到公主探出的脸面不免一愣,忙不迭上前劝道:“风沙凛冽,公主速速退回车内,若是感染风寒,我实在不能向维周交代。”
“我好得很,表兄不必担心。过了罗渎之后,还要多久才可到达寿春?”
公主微笑着摆摆手,继而充满希冀的问向庾彬。
庾彬听到这话后脸色变得有些不好, 拱手道:“我行过来正是要告知公主,寒风越发猖獗,稍后或会有暴雪降落。若真风雪太盛,我们今日或还要在就近戍堡逗留一日。”
公主听到这话后,脸色不免黯淡下来,不过看到队伍中甲士们俱都顶风而行,也不愿因自己私念再去强驱人力於寒风中受苦,只是有些低落道:“都听表兄安排。”
说完后,她便退回了车厢内,膝坐一侧,一手托腮,神情不乏黯然:“这恼人的风雪……”
她话音刚落,突然车外队伍中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欢呼声,一时间甚至连凛冽风声都给压下。不旋踵,便有急促的马蹄声疾往车驾处靠近而来。听到这声响后,兴男公主眸中已是陡然异彩流转,继而便又挑起车帘向外望去,视野中稍显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
很快,一名披挂银甲、外罩大氅风帽的英挺少帅策马从队伍中穿行而来,所过处人马避开,很快便勒马车前,嘴角挂着微笑,两眼灼灼有神正直望着她。而在其人身后,另有百骑勇卒,另有千数原本队伍中的将士,正为其人振臂高呼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