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散在外的游骑们发现刘征乱军的踪迹后,沈牧还是有些失落的。他是真的希望刘征能够与陈光勾结起来,给韩晃提供战机。毕竟他镇守谯梁数年之久,陈光乱军的存在已经成了他心内一个怨念。如果能够借此消灭一部分,哪怕不是自己出手,沈牧也会倍感欣慰。
“明明坦途在前,老贼偏要求死,实在可厌!”
游骑汇报敌踪之后,沈牧即刻率军赶来。这刘征运气不错,砀山范围也达百数里宽广,其中只要有着十多里的空白区域,就能容许刘征乱军悄无声息的通过。沈牧如果不是在区域内广布游骑,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被刘征悄无声息的通过。
刘征选择相县作为汇聚地点也并非随意作选,相县东面和北面都有一部分茂盛的野泽苇塘作为遮蔽,并不利於军队大规模的集结。而且城池虽然残破,但北面的高岗却能够有效阻止骑兵的冲锋。即便是不幸被围堵在此,也能凭着地势稍作拉锯,而后再觅出路。
但是很可惜,他遇到的是淮南军。尤其是淮南军一线作战部队,特殊地形和极端环境的对战是过往几年训练的主要内容。当淮南军前线战阵准备完毕之后,整整两千名刀盾甲士徐徐前推至高岗近下,几座硕大的箭塔自军阵中平地架起,士卒次第登上。
一直到了这时候,左翼陈设用以震慑乱军不敢抢攻的五百名骑士才撤离前阵,挥舞着丈余长的马槊在苇荡中冲出一条道路,绕行至乱军侧翼,一旦乱军阵伍发生动摇,即刻发动冲锋。
“束手免死,妄动无赦!”
洪亮的军鼓声被敲起,淮南军的呼喝声也在此处天地中响彻云霄。
“向年季龙残暴,陷我手足绝境。若非力争,当年便已屍骨沉江,血肉饲鱼。今日再逢小厄,诸位可愿与我奋杀求活?只要杀过此处阻滞,平流可达河北,丈夫壮业,决於此刻,杀!”
一路逃窜至今,本以为生机在望,但却没想到却是死境降临。到此刻刘征已经不敢再存侥幸之想,在数百嫡系部曲的簇拥下,他再回望那残破城池中一众衣衫褴褛、满脸死气黯淡的卒众们,打起精神来叫嚷鼓舞士气。
然而他语调虽然高亢,声音传遍这座不大的残城,可是响应者却乏乏。实在是野泽中困顿数年之久,又突然离开野泽穷命奔逃数日,本以为就此逃出生天,却没想到直接冲进如此强军包围中,无论力气还是志气,俱都早已经消磨殆尽。
眼见兵众们如此颓丧,刘征身边部曲便冲入人群中一番踢打,然而那些人宁愿抱头哀号又或干脆伏地不起,也都拒不响应。更有甚者直接将手中锈迹斑斑、缺口诸多的兵刃远远抛出断墙之外,口中则嚎叫道:“求活、求活……”
眼见这一幕,刘征更加心如死灰,踉跄着登上高岗,甩下头顶的兜鍪,散乱灰发迎风鼓荡,面向着已经推进至十数丈外的淮南军阵,扶刀架於颈上,语调充满悲凉:“淮南梁公,仁义之表!乞以区区一身,全此无辜之众!”
说罢,他刀刃一转,颈上霎时间飙血如箭。
“主公……”
刘征部曲们眼见其人自刎而亡,不乏人已是目眦尽裂,当即便有十数人扑上前去扶起他的屍体,另有数人则同样抽出佩刀,自刎追随而去。
对阵中沈牧眼见这一幕,眸内泛起一丝异色,继而便笑起来,使人上前喊话道:“刘征虽王道逆贼,乱法日久,但能以性命以乞众活,不负烈气。君侯悯此壮烈,特募忠义捐身义从,若有百员随卒,则全其屍骨,以士礼相葬!”
类似喊话持续数遍,刘征的部曲们闻言后俱都神色激愤,可是眼见主公及同袍横屍,一时间也无反抗勇气,继而便陆续有人捡起刀来,临死前大吼一声:“多谢君侯敬慰!”而后同样自刎而亡。
半刻锺内,自刎而死者将近三十余人。然后这节奏便降落下来,毕竟不是人人都能视死如归。 而更多的部曲们包括其人子弟,则是曲膝跪地,掩面嚎啕大哭。
淮南军次第登上高岗,而沈牧也终於抵达了那高岗顶部一片血腥的自刎现场,眼见地上横倒那三十余具屍体,一时间也是不乏感慨,能够让这么多人追随而死,可见这个刘征也有其过人之处,否则不至於在那么险恶的环境中还坚持这么长的时间。如果不是淮南军加入围剿,此人或真有可能逃离徐州。
“将这些烈骨收拣,全身埋葬吧。”
叹息一声之后,沈牧吩咐说道,继而便转望向那些不乏悲戚之色的乱军降卒们,神态也颇玩味。他先前之所以使人喊话百人之数,只是为了摧残这些人的志气。
这些乱卒中日后即便有狂悖之徒想要再以刘征之名而集众作乱,人便要回忆起这人贪生怕死,宁愿主公被分屍都不愿自刎追随,其人自然难受拥戴,翻不起什么浪花。最起码刘征这一部乱军,此役之后不会再给徐州留下什么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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