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陈光是真的不想跟淮南军打,如果几年前沈维周肯接纳他的投降,局面根本不会演变成这样子。他所有努力只是为了活命而已,或许早年出卖祖约,引羯胡军队攻打寿春的时候心内还存几分壮志之想,可是现在早已经年过五十,有什么壮志也都早已经消磨殆尽。
可是沈维周当时刚刚击破石虎,志满嚣张,根本不予他活路,他又能怎么办?总不能抛下跟随自己多年的部曲亲信们,束手待死。其后沈维周也为其狂妄付出代价,逼得豫州乡宗成群北逃。陈光自然乐得接纳这些人,人多势众才好存活。
可是这些人到来之后,陈光自己的实力并未有大的增长,反而令得陈留形势更加复杂。如今帐内这些人,便有几个本身实力并不逊於陈光,之所以还奉陈光为主,只不过是他们不敢过分张扬以引起淮南军注意而已。否则,这个陈留之主已经不知换了几次。
今次请和投降,陈光也是自由谋算。如果能成功的话,可以争取一点喘息之机,趁机借势於淮南,将他部下当中过分嚣张者清理掉,也借这些人的部曲性命来探一探淮南军有无纳降的诚意。如果不能成功,那就绝了这些人的侥幸之想,打定主意跟自己一起顽抗到底。
现在看来,沈维周一如既往的嚣张,根本没有因为此前的小挫而有所收敛软化。
陈光失望之余,也觉得这是一个整合力量的机会,所以在众人议论声稍微停顿之后,便又说道:“原本存意媾和,只因怜悯乡土性命,实在不愿驱我子弟拚死以战。可是如今看来,沈维周这个南蛮狂徒,权欲之贼,嚣张猖獗,誓要将我等可怜乡众赶入穷途绝路,不留余地。”
“既然如此,那也实在不必再存侥幸之想。眼下局面,已是不争即死,诸位也都亲眼所见。淮南之众虽有强军之称,但此前一战可知我等乡众绝非无有一战之力。譬如往年石季龙淮上之败,其势何尝不大,但却败於轻率、地险并不能合众。如此前车之鉴,我等若欲求生,须臾不可忘怀。”
“淮南数万之众来侵,此前旬日之内连克域中数十坞壁,然而在雍丘却困於地险而不得不暂引军势。如今危亡之际,还望诸位不要再存贰出之想,唯有戮力并肩,集众关塞之地,才可搏出一线生机,稍后我便命人整顿雍丘营宿,诸位远居之众还是要尽快归於雍丘,若是流连在外,只恐会被淮南集众击杀。”
众人听到陈光这么说,神态俱都变得微妙起来。其中一些被迫退到雍丘的还倒罢了,可是类似那个远居仓垣的杨召,心内则就有些抵触,如今雍丘作为乱军大本营,虽然略有地险可恃,但也必是淮南军围困的焦点。眼下尚是盛夏水季尚可维持一时,若是淮南军一直坚持到秋后水竭,则雍丘便危矣。
而且他也担心如果部众安置在雍丘,或有可能被陈光给吞没兼并,届时自己可无多少招架余地。不过眼见包括陈光在内,众人视线俱都望向他,而且此前也是他力主顽抗,如果不能有所表示,也实在说不过去。
“陈公大义,愿将雍丘地险与众共享,且所论都为切实。只是我所众远在仓垣,当此两军对阵之时,实在不敢大举迁移引人所望,只能分批转移。另有一困还请陈公体谅,那就是乡民离境,故土都将荒弃,难免无以为食,还望陈公能够稍援一二,使我乡众不至於饿倒於途。”
陈光听到这里,心内已是忍不住狂骂老贼,还没有遣众助战,便先讨要资粮!心内虽然已是怒极,但他神态却仍要保持平静, 笑语说道:“这都是应有之义,我等乡宗聚此本就为共助求活,若连乡民饥馑都视作不见,又与淮南狂卒何异。虽然雍丘积粮也是匮乏,但我相信诸位也都能心同此念,稍作省俭以供杨君众用。”
此言一出,即刻又引起众人一番议论。如今移入雍丘人家已经不少,俱都指望着那些口粮过活,谁也不愿摊薄自己去养活别人,自然又是一番争执讨价。
众人如此争论一番,天色渐晚仍未有定论。陈光心内正焦躁不已之际,忽然帐外有兵众来告,言是陈留故城方向敌军突然发起了攻击。
听到这话后,众人心内俱是一凛,纷纷闭口望向陈光。他们在争利方面诚然踊跃,但是在作战上却也不得不信服陈光的能力。
“传令各营披甲备战,再探淮南卒众多少,攻向何处,速去速去!”
陈光在席中跃起,自有亲兵奉上甲胄为其披挂,继而他便点出席中几名尚算骁勇部将,而后便阔行出帐。此时夜色更浓,位於雍丘正北方向遥远处已是火光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