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昌津位於延津东北方向,乃是黄河中下游难得一处水道还算狭窄的津渡,其实从单纯的渡口而言,灵昌津算不上条件优越的津渡,此处南北两岸都有大片的滩涂,舟船很难直接靠岸,而且在上游不远处有清水注入黄河,水流略显湍急。
但是早年石勒与刘曜争胜中原之时,河水结冰,冬日抢渡,自觉乃是神灵之助,所以后来此处也就经营成一个渡口。而且由於此地水道狭窄,南北航程要短得多,不独军用,也多民用。
尤其上游的石门津、下游的白马津,俱都是这一段黄河上规模极大的重要港口,灵昌津夹在中间不甚起眼,偶尔某些时候还可略收奇兵之效。
灵昌津所在便是陈实所经营的退路所在,一则早前他渡河南来本就是自作主张,兼之当时酸枣还在陈光控制范围内,不敢过分引人注意,二则他并没有太多舟船可供使用,哪怕至今实力已经不弱,所掌握的舟船也不过三十多艘,其中多半还是满载不足百人的小船。
此处经营大半年之久,滩涂中被开辟出一片面积达於近百顷的空地,又有一条长达数里的排栅道路可以直通滩涂深处的水营,因此倒也颇成规模。
但是由於撤退的仓促,眼下这一片区域中可谓是杂乱到了极点。除了陈实所部数千卒众以外,还有许多被掳掠来的男女乡众,其中不乏老幼病弱。这些人之所以被裹挟来,倒不是说陈实体恤人命,只是担心若将这些人抛弃於途会因此暴露自己所部人马的行踪。
所以在到达藏身地后,这些被掳掠来的人口其中不堪用的老弱之类便都被驱赶进营垒外苇塘中由其自生自灭。至於其中的男女丁壮,则被集结起来挖掘沟堑,假设栅墙,紧急修筑各种防御工事。
至於营地中,一时间也是杂乱无比,许多刀枪军械被丢弃在空地上,各部兵长则在叫嚷着召集清点自己的部众,也有一些兵卒们斗殴扭打在一起,争抢明显不足的营帐。
“营中所储谷米杂菽合五千三百斛,营帐炊灶七百六十,弓弩械具一千二百具,箭矢一万一千,甲具……”
大帐中,掌管资械的部将捧着籍册汇报如今营储各项物资,陈实则半仰於高榻上,双目微微合起,心情恶劣之余也不乏几分庆幸。
幸亏他此前只是将酸枣当作一个单纯的驻兵营地,并没有长期据守的打算,所以凡有掳掠货用,俱都转移到灵昌津附近这个秘密基地中。
这些物储中最重要的自然是食粮,以当下储备,足够维持他所部这五千多人马将近两个月的耗用。也就是他在黄河南岸掳掠数月之久才能积攒起这一笔尚算丰厚的家底,若是单凭魏王拨付,根本就入不敷出。
从他去年年初独领一部开始,从邺城得到的粮草统共不足五百斛,这还是因为他算得上是魏王心腹,至於其他各路人马,若是没有自筹的渠道和实力,也就只能老老实实待在邺城周边等着魏王赏口饭吃,至於壮养人马壮大实力,更是无从提起。
“可惜了……”
听完军需官的讲述,陈实心内长叹一声,自榻上坐起来沉声道:“先取三百斛粮,十副甲,刀枪各三百,再募千名战卒……”
那些掳掠来的人口,其中不乏壮力,若只当作苦力役使实在太浪费。眼下河南之敌究竟有多少来犯还不清楚,但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便围杀扈亭之众,最起码也应该有万数之众。陈实眼下营地中不过四千多的战卒,差距实在悬殊。
不过他再招募卒众,也不是为的在河南与进犯之敌作战。今次他坐视田尼的部众被消灭而不救,
一旦退回河北,必然会遭到田尼的问责乃至於试探进攻。虽然这些仓促募集的卒众战斗力不足指望,但最起码也能摆出阵势来稍加震慑。他眼下暗道可惜,除了不能再继续掳掠物用之外,还有就是原本已经有希望拉入自己部中的仓垣杨召,随着他放弃酸枣北撤,也不得不放弃。那可是将近两千战卒,多达数千的生民,如果俱能揽入麾下,那他的实力将会激增,哪怕返回邺城也必能占据一席之地!
“斥候返回没有?”
想到这里,陈实难免心中绞痛,再次发声道。河南终究不是魏王势力范围,所以陈实在南来之后第一时间便组织起一支游骑斥候队伍,过去这段时间所掳掠来的物用其中一小半都投入其中,至今已经成为一支将近五百人的骑兵队伍。此前接到扈亭告急的时候,派出了一百多人,结果返回的寥寥无几。
在决定放弃酸枣后,沿途中陈实又咬着牙派出百人斥候,如今在营中不过只剩下两百出头的骑兵。
之所以还要再往外派遣斥候,一者是好奇兼忧虑,想要知道欺近的究竟是怎样的对手,担心自己也会被悄无声息的围堵起来。第二点则是若连对手都不知何人便直接撤退回河北,自己本身便存不甘,返回河北后一旦被田尼或魏王问责,他也没法交代。
“已有一路返回,正待将军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