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句感叹,也真是有感而发,虽然开春以来,战事一直进展很顺利,但他身为大军统帅,一直积聚在心头的压力实在庞大,又根本无从发泄。
淮南厚储数年,选在今年彻底爆发,外人或许只看到王师屡战屡胜的壮阔威武,但沈哲子却一点都不敢松懈。如此庞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不要说他,整个江东自南渡以来都未有,如果当中出现什么疏忽挫折致使不能收取到最后的效果,若有遗患,必生后祸,不独只是他一个人的祸福,更会令得整个晋祚复兴都变得微妙难测。
即便是成功打败了石堪,又收取河洛旧都,但维持大军和百数万生民用度的重担又压在身上。
可以说沈哲子一刻都难得松懈,他之所以急於归家,也并非完全的怜爱家室、妇人之仁,而是因为庞大压力无从派遣,若再如此持续下去,担心自己都要撑不住,做出什么追悔莫及的决定。
公主与夫郎相伴年久,彼此心意都有默契相同,只听夫郎言道外间诸多疲累,当即便觉心疼不已。在她看来自家夫郎向来都是无所不能,人世表率,哪怕遭遇再大风浪,都能长笑从容迈过,虽然所言仅仅只是简单的“疲累”二字,但这一份疲累足以将世上绝大多数人都给压垮!
她弯下腰去,柔软的手指搭在沈哲子额际,动作轻柔的摩挲按压,又过片刻,耳边已经听到均匀细长的微鼾声,才发现夫郎已经睡着,只是眉头仍然微蹙。
她心内暗叹一声,有心叫醒夫郎转去别的厅室安睡,因为月中妇人诸多不洁,但终究还是不忍,就这么侧偎沈哲子身边,红唇微抿,嘴角细笑,只觉得整个天下都被自己揽在了怀内。
沈哲子这一觉睡得并不长,不足两个时辰便醒过来,侧身再看公主也已经睡熟,红彤彤的脸颊还贴在自己发间。他也就不急於起身,想要扳正这娘子稍显别扭的睡姿,结果这娘子睡梦中本能般的探手揽住他,树袋熊一般挂在了他的身上,嘴里细声嘟噜,似在不满被打扰睡意。
眼见此状,沈哲子才又会心笑了起来,最初归家,这娘子初为人母那种浓厚的知性让他颇有惊艳,甚至有几分陌生。但等到睡熟之后,潜意识里仍是自然流露出来那种略有骄横的依恋,渗透进了骨子里,融入进了本色中。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房间中摆着几个纱罩灯盏,光线昏黄且朦胧柔和。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隐约奶香,但却没有寻常贵族厅室那种气息浓烈的熏香味道,而且气息清新而无闷浊。
沈哲子虽然没有陪伴公主生产,但也是用了心,年初大军筹备发动时还抽身出来特意布置这一居室用於妻儿安养。
他以往虽然没有育儿经验,但是家里老爹有啊,往年归家探视,对此类事情也有见闻,妇人月中畏风之类避讳也都有耳闻,整个人困养室中,气闷又枯燥,一遍遍的熏香掩盖异味……
沈哲子保持着躺姿,心思却又转回当下的局面上来。他睡的时间并不长,但却是难得的安稳,醒来时神清气爽,思路也变得清晰起来,继而便一遍遍梳理当下许多轻重缓急的事务。
又过了一会儿,公主才嘤咛醒来,精神尚是迷茫,没有焦点的两眼看了看沈哲子,继而四肢便在他身上纠缠越紧,仿佛在发泄几分残留的起床气。
产后妇人丰腴动人,不过沈哲子倒也不乏自控,抬手压住女郎双肩,垂首望向领口处那大抹白腻丰腴,笑语道:“你安分一些,莫要浪费了我儿口粮。”
公主这会儿才觉胸间有几分湿腻,俏脸已是绯红,连连推着沈哲子道:“你快出去、快出去……”
沈哲子微笑起身,又在外厅坐了片刻,转回来却见公主又换了一身新的衣服,只是脸颊仍然红润娇美。他也不再打趣,转而问道:“已经往江东报讯了?”
“回信都已经到了。”
公主随口回了一声,继而秀眉又微蹙起来:“我这几日还在因此烦躁呢,幸在夫郎归家,凡事都由你来劳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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