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风光,自有壮阔,山水之间或是略逊清秀,但那股苍茫大气却令人心折不已。
与去年相比,枋头周边最大的不同就是秩序的创建。
此地作为南北交流的一个中枢所在,哪怕再最纷乱的年代,都保持着一定程度的繁华,但哪怕在石赵最为势大的年代,其实都呈现出一种野蛮生长的混乱状态。
此处河网交织,津渡密布,便构成了极为复杂的居住环境,许多生民依庇於此而生存,难免品流复杂,弱肉强食。当然这种情况也是时下河北世道一个常态,但是在枋头周边表现得最为集中且激烈。
此境生民,大体有三种谋生方式。最安分的无疑是耕织渔猎於郊野,这一部分人本身便受当地乡宗豪强包庇,是作为最基本的生产人口。第二便是聚集在大大小小的津渡河谷,苦役谋生。
这两种人还倒罢了,能够安生於一地,危害性本就不高。就算是遭受兵事侵扰,乃至於换了一个新的统治者,也能在最短时间内便被接收控制起来,不会造成太大的动荡。
但还有一种人却很难控制起来,那就是流窜於郊野河泽的盗匪。这些强梁之众恃於勇力而流窜四野,最主要的谋生手段便是谋财害命。
他们仗着枋头周边四通八达、难於围剿的特点,游离於法度之外不受约束,本身也没有南北、黑白的概念之分,无论是此前的羯胡还是如今的淮南王师,都很难将他们彻底的铲除杜绝。
他们本身实力自然比不上正规的军队,但是胜在居无定所,见势不妙随时可以逃窜转移,或者本身便有着一个明面上的掩饰,且耕且寇,半为良民,半为贼众。
此前羯国势大,对於这样的存在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就像郊野蔓生的杂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而这些强梁盗匪也都自有生存之道,不敢频频挑衅底线,才能维持住一个生存空间。
淮南王师在占据此境后,也面对一个是否对这些盗匪深作围剿的选择,作为此地主将的谢艾在经过一番权衡后,最终还是决定不作围剿。
如果没有混乱的反衬,秩序的优越便无从体现,这些强梁盗匪的存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反逼周边那些无力自保的生民更加依蔽於王师庇护而活。
而且说实话这些盗匪本身便没有什么鲜明的敌我立场,若从一开始就表现出势不两立的态度,反而有极大可能将他们逼到羯国那一方。这就等於给羯国增加了许多熟悉区域地形,惯於流窜作案的帮手。
当然不围剿也并不意味着完全的放任自流,谢艾去年在邺城所颁行的三色旗令就是为了应对这一类人员的策略,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广得人心。而这一点,也是大都督最终选择谢艾坐镇枋头这一前线要地的原因之一。
此前的三色旗令,因为是在极度混乱恶情况下草创而成,构架难免粗劣。比如能够划地自治的黑色旗令,在当时是慷他人之慨,反正也根本没有长守邺地的打算。
可是如今枋头乃是作为王师攻略河北的前线基地,这种领地的存在必须要以枋头为中心形成一个完整的战略防线,绝不可能轻易授予不值得信任的流寇。
所以黑色旗令的授予被谢艾施加了极为严苛的条件,有两个硬性的标准那就是捐输钱粮和斩杀羯胡首级。在谢艾经营枋头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黑色旗令统共授予六面,要么是上缴千数以上的羯胡首级,要么是能够稳定向王师捐输钱粮。
至於剩下那些坞壁和盗匪窝点,基本上已经在淮南军的清剿和盗匪们的掳掠中而销声匿迹,要么就是藏匿到人迹罕至的边远地带。
划地自治的黑旗虽然被限制了,但是杀伐掳掠的赤旗则降低了领取门槛,而随着领取的人越来越多,这赤旗的意义也大为降低,基本上只能保证可以合法拥有战马、兵器等禁物。
至於原本的保障运输安全的黄旗,由於王师本身便已经有了完整的后勤补给,所以意义也有所降低,基本上只有往来的商旅才会特意花钱购买一份以获得王师沿途的保护。
但是除了这三种旗号之外,又有一种红黄搭配的旗帜,这种赤底黄纹旗兼具原本赤旗、黄旗的作用,合法武装、不受围剿。
但更大的意义还在於只要拥有了这种旗帜,便可以直接与枋头的王师进行交易,无论是人丁、牛马、钱粮还是斩首,甚至包括一些军情,都可以换取物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