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容恪这个外人看来,这位宗王的态度甚至显得有几分阿谀,远出相迎,盛情款待,甚至将自己的官署都腾出来用於安置沈大都督随员。
慕容恪这种尴尬身份,所见所思较之普通人自然需要更加细腻。他所看到的除了武陵王这位宗王身份在沈大都督面前没有任何矜持可言之外,还看到了武陵王作为一个好武的年轻人,对沈大都督这位盛功卓着的重臣简直有种超乎常理的崇拜。
南下以来,慕容恪便感觉他的观念便一直被挑战,以往所形成对晋廷的印象被事实冲击得近乎粉碎。比如许多逃难到辽地的晋人都言江东尚浮华、重玄虚,可是他现在所看到的是就连一个贵为宗王的年轻人,对於武功都充满了热忱。
如果说在武陵王这里只是略生感慨,那么接下来渡江的过程给慕容恪带来的就是十足的震撼,久久难以消化。
沈大都督归都述事,台中也是摆出了十足的礼仪。在仪驾抵达梁郡的第二天,作为九卿之重的光禄勳孔群亲自过江,宣告各种入见礼仪。
首先便是渡江入都的方位,不再是以往的石头城方向,而是东北面的覆舟山。这倒没有什么礼节上的讲究,纯粹是因为石头城方面如今太过繁华,而梁公归都势必要引起轰动,不容易进行戒严防卫。
接下来还有各种行程安排,甚至包括离都时淮南卫队南来的安置情况,也都是极近琐碎,一通交代下来,真正记住的没有几个人。
但这也谈不上什么难为人,最起码在表面看来,这算是表现出了对梁公十足的重视。甚至台中在最敏感的随员卫士方面都没有太苛刻限制,准许梁公率领两百人以内班剑武士跟随过江。
当然这也只是取一个意思了,沈家如今在建康乃是一个十足的坐地户,真要防卫方面有需求,更多了不敢说,最起码千人部曲能够顷刻召集。
覆舟山方向并不是一个优良的渡口,因为江面开阔水深,但若说有什么危险,那倒也谈不上。
对此,沈哲子也没有什么反对的必要。毕竟以他如今声望,当他将要归都的消息传回建康时,石头城附近的码头处据说每天就已经多出数千乃至上万人游荡,都在翘首盼望梁公驾到。
到了择定渡江的这一天,沈哲子与一众随员加上百名班剑抵达江畔。
这时候,江东朝廷所派遣的大楼船早已经先一步抵达了码头,船上除了光禄所属诸多谒者并宿卫之外,还有一个老熟人那就是淮南王司马岳。再次安排宗王出迎,而且是过江远迎,礼遇之高,可以说是已经达到了人臣的极限。
如果时流中人不知梁公今次归都内情,简直要将眼前这一幕视作将相和睦的典范。
随后座船驶至江心,大场面才算是彻底的展开全貌。在梁公座船之外,除了前后两艘护卫兵船之外,外围还层层叠叠分布着大量的小型客船。
那些船只上站满了前来欢迎梁公归都的建康民众,一俟听到楼船上仪驾鼓吹声响起,江面上顿时便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有许多船因为载员过多加上乘客蹈舞跳跃,甚至直接倾斜翻倒,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所谓的人山人海,在这一刻彰显无遗。淮南一众属员们自是骄傲自豪到了极点,一同跟随归都的温放之在楼船上望着大江横流都不能阻隔的民众欢迎热情,拉着另一侧慕容恪笑语道:“一人归都,万众欢舞;公卿趋迎,满城空旷!若非大都督,此世还有何人能承此厚礼!”
慕容恪这会儿也是深深为江面上并更远处覆舟山的盛况而震撼,听到温放之如此夸言,一时间也只是连连点头。一个人时誉人望居然能够强大到这一程度,在此之前,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的。
不过震撼之余,慕容恪也隐隐有所明悟,为何江东朝廷在辽地问题上有那样的微妙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