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乡情仍然胶着,刘超坐镇金城,诸葛恢率领的琅琊乡勇仍然环绕於外,不得入内。
其实按照实际的军力比较,刘超是处於完全的弱势。他本就因不阿事党从而被排斥在外,而且京府数年前便已经没有了成建制的武装力量,今次仓促西进,所率兵众多数都是京府当地商贾卫队并劳力整编而成,数量不过两千余众。
而诸葛恢所率领的琅琊乡勇,虽然也称不上是什么精锐之师,但毕竟乃是琅琊各个乡宗人家部曲组成,也经过一段比较长时间的磨合训练,兼之又有滔天乡仇致使戾气滋长。所以若真是用强攻入的话,刘超也真是难於匹敌。
但局面之所以僵持下来,一来在於刘超这个人,可以说是真正的无欲则刚,不偏不倚。他之所以阻止琅琊乡勇入郡乃至於报仇,绝非为了包庇那些作恶的吴人乡徒,只是为了避免局势进一步的恶化。
二来便是诸葛恢的有意控制,他所控制的这三千余琅琊乡勇,已经可以说是仅存的乡土元气,如果再任由其戾气发泄,非但无补於事,待到更大的报复反扑而来,琅琊侨宗或将要就此绝迹江表!
所以眼下的诸葛恢,也真是陷入到了进退维谷的困境,金城进不得,退回覆舟山的话,乡勇们又群情难制。这处境若是做类比的话,倒跟早前的沈充有些相仿,都是被乡情所反制捆绑,不得自由,明知道僵持於下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却偏偏又不能彻底放弃这些乡众。
诸葛恢困顿於此,畿内局势的演变却并没有就此停滞不前,所传来的消息一次比一次更加恶劣。王允之冲出覆舟山,作乱都内,彻底打破了此前台辅们努力维持住的苟安局面。
这消息传来,已经让诸葛恢倍感焦灼,然而很快另一条更加惊人的消息便接踵而至,那就是他的长子诸葛甝派人不乏沾沾自喜的前来汇报,言是已经统合乡声乡愿,只待诸葛恢归都便可行以废立之谋,将淮南王扶上尊位!
得知这一消息,诸葛恢直接愣在当场,手足冰凉,整个人都如遭雷殛,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捧心怒吼道:“逆子,逆子!”
扪心自问,诸葛恢一直有意识的将淮南王控制在手中,心内未尝没有废立之想,但这只是作为最后的一个底牌筹码,是要始终握在手里让人有所忌惮,而绝对不是要打出去。
就算局势已经发展到万劫不复的境地,诸葛恢也不可能真正走到那一步,一则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二则必会招致千古的骂名!
所以在得知这一消息后,诸葛恢先是传令次子诸葛虪速速将诸葛甝并其党徒控制起来,必要时直接以逆罪处斩。同时他也快速将散在乡勇当中的亲信抽调起来,准备即刻返回覆舟山。
可是他也明白,自己一旦离开,这些乡勇们必然会哗变崩散。所以在临行之前,他还是派人知会刘超一声,希望刘超以乡情为念,暂时代替他抚慰镇压同时也是保全这些乡众。
至於他不得不紧急撤离的原因,则就不能道於刘超。若让刘超得知他的儿子正在畿内筹谋废立,依照刘超的秉性,第一反应必然是要穷攻於他,局势必然更加糜烂。
金城中刘超也很快便接收到了诸葛恢的托付信函,信中只是告知畿内目下暗潮汹涌,顷刻将生逆变,诸葛恢必须要返回坐镇,只能将这些无所依靠的乡勇们托付给刘超。
刘超接到这一封信后,也并没有思忖太多,很快便点头答应下来。当然左右也不乏僚属劝告刘超提防其中有诈,毕竟这几天对峙过程中,
那些琅琊乡勇们被强阻在外,内心对於刘超可是积攒了颇多怨念。“葛公自执台事,不会为此阴祟谋算,其人知我,若真有意加害,一诏便可达成,无需以此自损清誉。其人不得不急归中枢,可知都下确有剧变。”
刘超闻言后只是摆摆手说道:“我半生奉行全於王命,乡徒先为不法,即便我因此毁於乡愿,求仁取义,毋须抱憾。”
而后,他又吩咐部众们速速将监押郡下的一众吴人乡徒们转移到东面的大业关。待到安排好这些事情,他才率着十几名家人部众,径直前往琅琊郡境之外乡勇们营宿所在。
诸葛恢离开未久,恐慌情绪便在琅琊乡勇们之间滋生蔓延,他们虽然也满怀的报仇厉念,可是在经过这段时间的对峙冷静之下,也不乏人思及前途,充满了迷茫。诸葛恢留镇於此,多多少少予他们一些慰借,可是现在就连诸葛恢都离开了,让他们渐生绝望之想。
刘超此刻适时赶到,他也并未直接入营,而是身在营地之外让人将几名乡徒首领唤出,吩咐道:“葛公急切归都,并非抛弃乡徒。实是王事急用,不得不行。乡徒无需惶恐,不日必有王诏公道及於群众。若还执念抱厉自绝王道之外,来日局势回稳,王法也将不予乡徒庇护。目下我暂镇於此,请乡民次第归境,凡我所在,必以身名为乡众谋求昭然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