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崇听到这话,心内也是凉了半截,原本那些想要有一番作为的想法荡然无存,他虽然也难免对权位的热衷,但尚未被这种热情冲昏头脑而乏於理智,所谓坐谈之能不独只是时人对他的贬议,其实他对自己也并没有更高的评价,最起码并不觉得自己比庾氏兄弟还要更有能力。
“我此番入见,真是斗胆妄念作祟,幸在皇后以此残酷事实予我点拨。我确是无有蹈舞之能,也不必因此犯险。”
卫崇心有余悸道,而后才又叮嘱皇后:“但即便不为其余,皇后你归苑后也要速告陛下,台内群情焦灼两可,此态决不可维持以久,请陛下暂忍悲痛,深作权度,一定要尽快召值得信重的强臣入拱,如此才能将群情加以威慑,避免局势再生糜烂之变!”
皇后听到这话,心内便也紧张起来,待到父女作别,皇后便匆匆行往皇帝所在。
这一次畿内的动荡,对皇帝的打击不可谓不大,以至於短短几天时间之内,旧衣都变得宽大起来。
归苑之后,他甚至连自己寝宫都没有回,昼夜待在皇太后寝宫,甚至连夜中入眠都直接在灵柩前席地而卧,而且心里一直盘桓着一股戾气,就连上前劝告他的宫人们其中有几个都被施以杖刑以作迁怒。
皇后在宫殿外稍整仪容,然后才缓步行入殿中,看到早前开朗亲昵的皇帝此刻神色萎顿的蜷缩在殿中,皇后心内也觉不忍,接过宫人们刚刚送来的温热酪浆行上去。
察觉到身后脚步声,皇帝转头望去,待见是皇后,嘴角便颤了颤,但终究还是没能笑出来:“见过丈人了?有没有代我向他致歉?我现在这模样,实在不想见任何人……”
皇后上前跪坐下来,让宫人支起小案,正待亲自奉食,皇帝却摆摆手,语调干涉道:“我实在无甚胃口……这几日,你大概也很难熬,不必以我为意,自己先去休息吧。从前我总恐与母后对坐,现在她终於不能再训斥我,我也能得长伴她身畔……”
皇后听到这话,泪水又在眼眶中积聚起来,她握住皇帝冰凉的手腕颤声道:“母后若是还在,定不忍陛下憔悴自伤……妾、妾也实在不忍,陛下国之元体,人情虽然极痛,但也要……”
“哈,朕算是什么元体?早前即便没有朕在,内外不也是耍得快活!他们让我归朝,无非自己还未尽兴,想要再把朕拉回耍弄罢了……”
“可是世道总有贤良,陛下难道於此世再无牵挂?母后、母后尊体也不宜长置此中啊……”
“贤良?朕也想知,世道是否还有贤良……可、可我该信谁啊?”
皇帝听到这里,又是忍不住的抱头流涕:“母后在时常常责我无能,我是真的无能啊……我、我真不知再要……”
“梁公呢?陛下早前在建平园里不还常憾不能及时将梁公……”
“不要提他!梁公、梁公……朕这个姊夫,哈,他只会顾望自己的名声,他、他根本不将长久以来亲眷挂在心上!他便身在广陵, 都下乱情怎么可能不闻?若他能不顾抨议,及时归援定势,母后、母后她便也不会……”
皇帝听到这话,已是捂脸痛哭起来:“我只道世上还有一人可信,必是我家姊夫!他、他是真的无所不能,再危难局面,只要他能出手,必能归安!可是、可是,朕真的信错了他,他怎、怎么能派庾家子归都?他难道不知,母后就是被庾氏奸贼逼杀至死?”
讲到这里,皇帝已是泪如滂沱,泣不成声。
“但、但是陛下也不可长久如此……难道陛下余生都不再见梁公?目下时态,妾一介庸碌妇人,实在不知该要怎么评议。但若是梁公真有陛下称颂之能,大概是能见到旁人不见的世道艰深,自有一种为难,难道陛下就不想听一听?”
“朕、我并不是怪罪他,我只是在恨自己无能……若是我能得於姊夫一二浅能,不必为戏弄至此,至亲都不能亲力保全……我只是恨自己,姊夫他往年微力薄弱都要归援救我,若是我能有一二掌势之能,也能等到他归都定乱,母后、母后她是被我无能累死……祖宗失德,子孙遭殃,朕这个皇帝,只是被人摆在尊位上耍弄娱乐,见笑人间!”
皇帝讲到这里,悲情渐有收敛,语气也变得笃定起来:“他要德行,朕给他德行;他要权位,朕给他权位,他要什么,朕给他什么!但是,母后不可枉死!若是他真寡情到无顾於此,大仇朕自报之!君王都成笑柄,这世道自然也只是一个笑柄!”(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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