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大枣城,便是慕容氏名义上的大本营所在,也是宗庙所在。
得益於慕容氏尤其是慕容廆长达几十年的经营,大枣城所在可以说是辽地目下最为繁华的一片区域,原本的密林荒野开垦出大片的农田桑园,多达十数万生民聚居於此,大枣城便位於这一片区域的最中央。
若是在盛夏之际来到这里,也多能看到男耕女织、鸡犬相闻的祥和画面,与中原一些城邑都没有太大的区别,根本看不出来乃是一个胡人部落的聚居地。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统治这一片区域的虽然乃是慕容鲜卑,但真正创造出这一片辽边乐土并作长久维持的,还是大量逃难而来的晋人民众。耕织乃是晋人本业,自来号有白虏之名的鲜卑慕容部,虽然在很早之前便定居於此,但於营建方面却是收效甚微。
大量晋人的到来,带来了先进的耕织技艺与经验,慕容部受惠於此,才逐渐摆脱了此前那种渔猎谋生的主业。
辽地乏甚开发,类似大枣城周边这样大片的农田桑园,几乎是绝无仅有的。而没有稳定的农耕作业单纯依靠渔猎的话,单位区域内所产出的物资实在不足以养活太多的部众人口,所以原本的慕容氏也如其他的杂胡一般,整个部族化整为零,以小团体觅食於这一片山水之间。
从这一点而言,慕容廆率领部众们徙居大枣城正式定居下来以耕织谋生,对整个慕容部来说意义是巨大的,自此才有了建立起稳定且有效统治的可能。
否则慕容部必然也要向其他杂胡部落一样,或是一盘散沙集聚不起来,要么聚集起来只能通过频繁的寇掠维生谋食,而后由於大量青壮的战死而实力损耗,最终被其他更强大部族兼并同化。
不过就算是这样,慕容部也并没有彻底的转变为农耕形态,仍然在相当程度上保留了原本的部落习性。慕容皝继承了大枣城这最大的遗产,而他的其他兄弟们也都各拥部众,有着自己的领民和兵力。
也正因如此,内讧才会成为权力交接的常态。慕容廆的其他几个儿子都保存着不小的独立性,像是实力强的慕容仁就能选择直接独立,而像慕容翰这种母系卑贱的庶子也因为才能卓着而被其他部族所拉拢。
时下正值七月,正是一年中最为适宜耕作的良时,所以大枣城周边郊野俱都是劳作的农人,田野里则生长着大量的菽、粟等作物。
慕容部在耕垦方面政令可谓宽简,民众们凡自作垦荒,无论开垦多少,俱都划入其人名下,且几乎没有什么赋税。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晋人民众们就福乐满足,生活在天堂一般的人间。辽边久乏开垦,密林横生,而且每年适宜耕作的时节实在太短,垦荒非常的困难。一片农田要送荒地养成树田,往往需要四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而在这垦荒其间,田中所得根本就不足糊口,需要别的劳动来补充。就算是名下田产养成了熟田也并不意味着就会有稳定产出,扣除干旱酷寒等恶劣的天气环境,郊野中还横生大量野兽,虎狼游荡伤人频有发生。
慕容部治下虽然赋税几近於无, 但那是因为征税手段的缺失。他们又另一种剥削民众的方法,就是每年秋日尤其是秋收开始,便大规模的狩猎郊野,名为护民护田,实则就是在征用民资。
民众们一年收获的大半都要在这一时期上缴养军,否则就意味着将自身完全暴露在虎狼之下,不会有人来保护他们的人身和财产。
而且慕容氏不独对小民宽简,对本部中的权贵更是近乎放纵。大枣城周边这些农田,其中过半都是那些权贵的私人庄园,劳作的农人则同属於他们的财产农奴。侵吞良田,豪取民户,这一点根本不受制约。
郊野中一条河沟近畔的草地上,有一群骑士们正在飞奔狩猎,追赶一群惶恐逃窜的鹿兽,为首乃是一名十几岁少年,头戴着白狼皮做的风帽,整个人都显得意气风发。
其人年纪虽然不大,但弓马却是极为娴熟,手持两石强弓,每有扣弦发矢则必有猎物倒地。如此精湛骑射技艺,就连身畔一众拱从者都远远不及。
而这个少年,正是辽东公慕容皝爱子慕容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