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翟慈还是将王猛带回了自家坞壁暂作安顿,而王猛对此也并没有再有什么异议。
能够在一众乡徒中抢先联络王师并且获得行台授命,这个翟慈自然也不是庸类。其家坞壁坐落在金氏陂西陲,占地颇为广阔,约莫有五六百户人家聚居,拥众三千余,其中近半都是他们翟氏宗亲。
与这座坞壁并立还有两座坞壁,其中一座乃是翟慈的儿子、也就是此前与王猛发生冲突的那名壮力名为翟虎所领治,这座坞壁多聚壮力、有六百余众,应该是左近最主要的战斗力量,分堡外戍。
另一座坞壁主人则为本乡张氏,与翟氏联姻世好,拥众则在三四百户之间,坞壁的规模也较之翟氏坞略小。
这么一算,单单翟氏并其乡曲便达於五六千众,以关中彪悍民风而言,能战者几近四千之数。
当然这个数字未必准确,仅仅只是王猛入住这几日观察估算所得,较之实情肯定会有出入。但就算如此,这结果也实在令王猛大吃一惊。
要知道此前随军而来时,王猛也自弘武军将士们口中稍得乡情大略。单单在下邽境域范围内,翟氏坞虽然也算不凡,但却远远谈不上最强,最起码还有三四座坞壁拥有不弱於甚至远超过翟氏坞的实力和规模。当然这也仅仅只是观望得来,若不攻破坞壁,便永远也不知内中究竟隐匿多少人口。
了解到这些后,王猛才明白何以弘武强军就在境域,大将军还要再设县治,派遣他来此治乡。实在是这些关中豪右力量太强,兼之自守之心太过顽固,若不以乡豪互制、单凭大军征伐的话,以弘武军之强,在没有强械助战的情况下,战果如何也是堪忧。
而且,这些蛰伏乡境的豪右们还非西征路上排在首位的对手,若是一味用强将他们逼到对立面上,浩大关中更难快速入治。
“王郎君可在舍中?我又来做恶客叨扰了。”
篱门外响起一个洪亮声,王猛自房中行出相迎,很快便有一个年轻人推开篱门行入院子里,正是此前那个与他裂目相争的翟虎。
这年轻人此前对王猛态度并不算好,可是之后这几天时间里却频频来访,态度也恭谨有礼,多问天中风物,对外间诸多都表现出了非常浓厚的好奇心。
求生乱世,狡黠难免,王猛也渐渐明白到不该以态度好坏去判断旁人是敌是友。这翟虎频频来访,大概还是出於其父授意,探听更多行台虚实,从而做出更加有利於自己的判断。
“简居也是无聊,我倒盼翟兄能常来滋扰,相论世务。”
入乡随俗,王猛也一脸假笑,热情迎了上去。
“乡居简寒,也实在是太怠慢了天中少贤。”
翟虎坐定后,让人将一挂熏肉送入厨中,笑容亲切和蔼,全无早前那种厉态,而后又做叹言状说道:“听闻此前萧君侯新入栎阳,便聚众大攻富平,击破三坞而还,使得京兆震荡,人莫敢扰。”
王猛听到这话,心情也觉振奋,当然也有些微的失落,他与萧将军同行至此,结果自己这里还没有什么创建,而萧将军却已经扬威三辅,斩获频频。虽然势位有高低,所用方面也不同,但相形之下,难免见绌。
“君侯乃大将军麾下列名在先之名将,威驰中原,此等功事於他而言不过寻常罢了。”
王猛矜持一笑,稍作评价,弘武军频出建功,於他而言也是一大声势助力。
翟虎闻言后,眸光也是略作闪烁,继而便叹息道:“我也因少壮能搏,略得修武,对此等战阵英雄敬仰十足。当日入军只是远望,便深为萧君侯风采心折,恨不能投入麾下以供驱用。观萧君侯用兵,与前度李将军大有不同,倒想冒昧请问王郎君,以你观之这二者优劣何如?”
“两位君侯,俱是久用名将,才器长短,我这晚进岂敢妄论。这二位都是大将军厩下良骥,若强论差异,大概便是性情。李将军雅量包容,更能合流於众。萧将军则锋芒毕露,难忍污秽。”
王猛笑语道:“今次西行,萧将军以孤弱之众,闲游於胡镇大荔城外,屠各集众数千,但也只敢徜徉瞻望,不敢欺近搏杀……”
听完王猛讲述,翟虎已是忍不住抚膝长叹道:“英迈至此,这才是大丈夫立身乱世应做姿态啊!”
讲到这里,他才蓦地打住,转而笑道:“我这记性也真是堪忧,明明家父着我来请郎君商论县事,竟然又兴起讨论这么多的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