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会如此,就在於沈哲子高捧晋祚大义,他们所具有的能力和资本,在沈哲子面前不值一提,可用也可不用。所以这个所谓的五姓七望,无论在当下还是在沈哲子执权的日后,注定不可能获得原本历史上那样超然的社会地位和强大的社会号召力。
沈哲子今夜跟阿翎娘子提起这个话题,也真的只是单纯的人情考量,觉得自家丈人就此绝嗣的确可称人世之憾。既然他眼下有这个能力,不妨稍作周全。
至於说凭此稍借清河崔氏的名望而抚定北地,这就太看得起目下的清河崔氏而又过於小觑行台目下的势力。
事实上包括清河崔氏在内,目下众多河北名门在羯赵石虎的暴政统治之下,日子都过得分外凄惨。他们既不能获得石虎的信赖倚重,本身又乏甚足够的自保能力和手段,在羯国际遇可谓凄惨,甚至较之普通的寒门豪强都颇有不如。
换言之,如今的石虎本来就是依靠霸权暴政整治河北,也根本没有融入汉族、长治久安的念头,这些在其治下的世族旧门哪怕甘为舔狗都稍显不够资格。
阿翎娘子听到郎主这么说,先是稍显黯然,片刻后才又展颜一笑:“妾南来时本就年幼懵懂,亲谊如何更加少知。幸得不死全因郎主施救及时,阿爷若知郎主如此深情体恤,必也感念良多。但也实在不敢因私废公,若能得全伦情自然最好,若真求问不得,应是命数使然,实在不敢妄求……”
其实对於追溯族情,阿翎娘子也谈不上多热切,但是念及阿爷膝下无嗣总是一憾,尤其郎主尚能体恤至此,无论此事成或不成,更加让她倍感感动,讲到这里的时候,眼角已经隐有泪光闪烁,埋首於郎主臂弯之内,更觉此生无复遗憾。
沈哲子向来少作空言许诺,既然讲到这件事,必然是已经有了一些把握。
今次温放之奉命北行辽地,主要任务还是对辽东慕容氏并其他东胡部落更施羁縻,让他们在东北方面更加牵制住石赵兵力,其实并不会深入河北尤其是崔氏乡籍所在。
但是辽地目下也是有着崔氏族人的存在,其中最主要还是早年刘琨所留下的残部。刘琨旧部原本主要聚集在辽西段氏势力范围内,段氏被石赵灭亡后,又辗转落在了石虎手中。
但也不得不说,刘琨早年在北方也还是略有遗泽存留,尤其在辽西晋人流民团体中仍然不乏号召力。
这一部分残余虽然目下要奉石赵号令,但也并没有与石赵偕亡共存的忠心。由於石赵近年来频频用兵於辽边,刘琨之子刘群并崔、卢从属目下也是留在辽西,麾下自有一批晋民追从,作为一股半独立的势力帮助石赵招抚辽西境域内的晋民游食,同时作为征伐慕容氏等辽东胡部的助力。
由这一点也能看出石虎的外强中干,虽然本身表现仍是残暴强势,但其实也在收纳、容忍各种形式的助力。
行台目下尚不能直接对辽边各股势力施行政令,但也能通过商贸的往来稍作影响。早前的刘群也曾暗遣使节南来联络,今次温放之北行其中一项使命也在於跟这些辽边残余的晋人势力加深联系。
在这种形势下,沈哲子提出这种稍显私人的要求,料想刘群也不会阻挠。若是聪明的话,甚至还会发力促成此事,以加深与行台的交际往来。
不过眼下事情尚在谋算,沈哲子也不敢过於言之笃定,之所以今夜提起,除了对阿翎娘子稍作安慰之外,也是希望崔珲能稍作心理准备。毕竟这是给崔珲访求嗣子,总不好一直绝口不提。
家事种种,对沈哲子而言也是一桩公事之外的调剂。以他目下的势位也很难在这方面投注太多精力,最近行台首要事务还是在於关中。
江虨等人离开行台西行未久,很快来自长安的正式报捷队伍便抵达了洛阳。一众功士包括那些关中豪强代表之外,沈哲子比较感兴趣的还是那个氐酋蒲洪。
虽然他也明白目下时势较之原本的历史早已经大为不同,氐胡能够养成势力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也难免对蒲洪这个前秦政权的奠基人颇感兴趣。眼下有机会见上一面,他对此也是颇存几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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