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洪则叹息道:“入於中国,才知天意确是爱惜此中生民,丰土流膏,物出肥美,天地恩惠,远非我等边胡所得能比。行台章法严谨,未必肯与我等胡众共享乐境。但凡事也在人为,若能父子志力相继,勤为王事助力,中国久乱民伤,我父子或也能得惠赐一二乡邑立足……”
讲到这里,他又叮嘱身边族人们稍后行台拜见时,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暴露出不堪驱用的胡蛮气质。就算不能如关中那些乡士一样彬彬有礼,也一定要体现出足够的恭顺屈服,如此或能有机会得为行台选中而以犬马效劳作为谋身之计。
一行人入洛之后,先被安排在了旧洛军城。虽然王师大军西征,但在洛阳还保持着颇为可观的军事力量,除精锐之选的胜武军之外,另有徐州军府入拱兵士万余众。
这些军队驻扎於旧洛军城之中,营设军容之严整强盛,较之戎行在途的西征军还要更有可观之处。
那些关中来人原本在三辅便多见王师之强盛,入洛之后才发现行台在西征之外,河洛大本营中仍然能够保持如此强大的军力,对於行台力量之强不免有了一个更加深刻的认知,心中所受到的震慑也更加强烈。
仅仅只是行台一部分的军事力量参与西征,便打的关中群豪多有败亡,或是臣服,或是退避。而若行台所有力量都投入关中,可以想见他们将更加没有挣扎的余地。
东行这一程,算是让这些关中人更加全面的认识到行台文治武功之兴盛,且不论此前每个人心中各不相同的私计,如今他们难免都有臣服於大势的觉悟,因此当行台委派官员负责接待的时候,这些人也都表现得恭顺无比,不敢失礼。
行台倒也并没有恃大而骄,以礼部大尚书贺隰亲自出面接待他们,也安排了其他一些中州乡贤代表们进行一些联谊的宴会。
在与中州人士多作接触的过程中,这些关中人们也更加直观的认识到自身的不足。尤其是在眼界格局并个人风采上面,那些中州人要明显的远远胜过他们。
关中久乱不治,这些乡贤们各自据守一方,或在乡域之中还不乏时誉,但是乡情闭塞,各个方面都已经远远落后於世道各方。尤其近年来中州入治,时流广泛深刻的浸淫於天下大势的演进中,这其中对个人才力的磨练,更是关中人所不具备的体验。
特别行台出面的一些官员们,或许谈不上是什么名满天下的贤士,如贺隰出身的会稽贺氏不过吴乡门第,谢尚之类也都谈不上是什么名望旧族。
但是他们各自所表现出来的风采,都足够令人心折,每每席中言谈深入,那些关中乡士也只能假笑藏拙,多有露怯,更是难免自惭形秽。
如果说那些乡士代表们或还有几分矜持之想,而韦轨等关中少流们则是更加深刻的感受到自己的不足。
一些馆院少进趁着学业闲暇之际,也都来瞻仰见识关中人物如何,年轻人们之间所表现出来的识见差距,更让韦轨等人大感羞惭。
明明相似的年纪, 但是由於环境、阅历的不同,跟那些一个个学养丰富、侃侃而谈时政事务的中州少流相比,他们简直就像是睁眼的瞎子,根本就追赶不上同龄人的格局与思路。
“彼此都是健力少壮,咱们三秦子弟难道真就本性拙劣、粗鄙不堪?旧年乡情板荡,衣食匮乏,谋生尚且艰难,又有几人能倾心尽力於学?乡中小行百步便已经心生惊悸彷徨,更不知三辅四关之外还有如此广袤天地!”
对於自身才力远弱於人,韦轨等人倒也颇有几分知耻而后勇的觉悟,并不因此觉得是自身材质庸劣,实际还是各自际遇的不同:“这些天中少流,一个个未必名门贵种,但是他们生在如此壮阔天地,更有先达贤能为他们营建一方学养优渥天地,道声久闻,玉质精琢,自有大器之美。咱们也实在无需自伤自惭,纵然后发着力,也能以勤勉为功,使我器具渐成,久后必不会见笑於人,耻辱世道。”
这些关中人倒也没有等待太久的时间,很快行台便作出了安排,几日后沈大将军将在行台亲自召见他们。届时量功犒赏、举才为用,将他们正式接纳进行台的统序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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