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望向沈大将军,一副欲言又止模样,暗示意味十足。沈大将军诗赋之名也流传颇广,他们这些乡士赴宴,对於大将军的品性雅好自然也都有一番了解。於是随着杜彦讲完,其他人也都不免发声感慨,希望能得壮美诗赋再给今日盛会锦上添花。
江虨这会儿还在思考之后西行前往凉州的事情,听到众人如此发声,又偷眼望向大将军,自觉得诗赋之类雄篇,哪怕才情再高也难俯拾皆是,於是便开口打个圆场,笑语道:“或诗或赋,言情述志,意达即美,文学之事,自然人可共襄。诸位有此抒情之欲,自可畅所欲言,稍后辑录刊定,也是一桩美谈。”
说话间,他又点名指向席中几人,因为主持《关陇门第考》事宜,对於关陇才士当中有多少才情盎然之选,他倒也如数家珍。
之后他又望向大将军,笑语道:“目下殿中尚有馆院少流,俱是大将军礼聘厚邀名师教养的少贤英流,枯坐则寂寞难免,不妨让他们也加入其中?”
沈哲子闻言后便点了点头,面向偏殿的方向笑语道:“你们这些学子,大概也都久存才器久蕴、无从彰显的忧愁,今日得列此中,更兼关陇贤流汇聚,正是小子扬名良机,放情挥洒,不必拘束。”
学子们听到大将军这么说,一个个也都激动难耐,待到侍者发下纸笔,便都绞尽脑汁,开始组织辞藻。
至於沈哲子,倒也没有太强的表达欲。往年他所以颇为热衷文学之道,一者也是为了沽名,二者是为激励人心。至於说真正有多少创作欲望,那也未必。从这一点而言,他倒比较佩服魏武曹操,功业如何且不论,那种澎湃如潮涌的激情,是他多有不及的。
殿上众人或是捻须吟咏,或是垂首构思,一时间气氛便有些沉闷,哪怕是一些粗豪的乡野武夫,也将此视为一个可作表现的机会,也想凭此稍搏青睐。或许欠於水平,也都在苦思回想蒙童时所学的声韵基础。
由这一点也能看出来,这些关陇豪右们或许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最起码在个人素质一桩还是有一些底限保证的。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虽然行台一直在努力构架人才的阶梯培养机构,但是随着统治的疆土越来越广阔,人才的缺口还是不容小视的。
这些现成的人才加以挑选任用,也是一个立足现实的解决办法。
众人各自用心,殿中一些百无聊赖而东张西望的胡酋们便得以凸显出来。他们或是内附年久,也久习诸夏风俗,但若讲到这种文化活动,则实在是力有未及,此刻更有一种被孤立的落寞感。
沈哲子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人, 心内若有所思,稍作沉吟后,便摆摆手让陈逵行到近前来,摊开纸张研磨待录。
没办法,诗赋还可以剽窃,但书法这种扎实的手上功夫,沈哲子也实在是有欠自信。所以动念选在这个时节西巡,其实也是因为早前家中苦练笔法自觉进步有限,小儿阿秀又受罚练习书法、进步明显,沈哲子耻於与小儿较技,索性暂避远行。
宴会半途转成文会,江虨、杜彦等人作为仲裁,又盛情邀请郭荷主案,规格倒也极高。在场时流,文化素质也都是参差不同,或得一段短句便文思枯竭,但幸在结束的早,也都热切的请侍者传送上席。自然也有人吟咏苦思,力求雄赋压人。
沈哲子吟得几段绝句,待到陈逵誊写完毕便放在了案头,并不急於示众。得於空闲,便拿起时流上交的作品诵读起来,心中也是多有感触,关中文气不盛,时流措词也都古朴,倒是不及江东或壮气、或艳丽各种文风品类之多,水平如何姑且不论,也胜在朴实可爱。
他特意翻看到那个韦谌呈交的作品,见有“邀得寸毫用,不负七尺身”句子,便笑着望向对方,颇有几分嘉许勉励的意思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