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三百一十一 河北重将(1 / 2)

汉祚高门 衣冠正伦 3451 字 12天前

巨楼岭上,失而复得的戍堡中,由於羯军只是旋来旋去,此前惨烈战斗所残留的痕迹俱都还历历在目。曹纳步入其中,眼见种种,心中也是喟叹良多,除了自豪於王师将士勇猛能战、悍不畏死之外,也哀伤於这些壮力士卒的横死惨状。

辛宾此前便率领兵众激战於半山腰处,遏阻羯军下冲之势,之后又反杀一阵,可谓是遍体鳞伤兼脱力严重。

待到草草处理过伤势之后,便又匆匆行出,却还要靠着兵卒搀扶才能立稳身形,他行至曹纳面前便疾声说道:“敌军於此施用卒众七千余,除阵斩之外,尚有数千溃散於野。其碻磝所部尚须分力警惕各边,并无余力接应溃卒……”

“辛士礼安心休息吧,我部追剿之师早已分遣而出,收尾如何,稍后自会次第有报。”

曹纳上前一步顺势搀扶住辛宾,笑语说道。他明白辛宾是担心援军不能及时扩大战果,致使那些溃逃流窜的贼众复集碻磝继续为祸。

巨楼岭这一场战事局面可谓是柳暗花明,本来已经是必输之战,恰逢曹纳赶到及时,才能反败为胜,不独收回巨楼岭上下两处戍堡,更令敌军大溃於野。而曹纳也明白,他所部王师出现及时确是原因之一,但最根本还是之前辛宾率部顽抗,至死都不放弃,才终於等到战机逆转的时刻。

说起来,曹纳其实不乏愧疚,本来他所部王师沿济水而上,应该提前几天便抵达此处,提辛宾所部分担羯军攻势压力。但他在北上不久,野中便传来消息言是发现羯军游骑出没於北,似是窥望巨野泽,在泰山郡还没有传来明确指令前,曹纳也只能距地而守,因此耽误了几天的时间。

之后恢复了与北面沿线各戍的通讯,曹纳才了解到更多敌情,得知敌军骑众不多,野中探得那些不过是用於诱敌震慑的游师罢了,至於真正的主力,还是集结於石门周边,这才继续匆匆北上,险而又险没有因此误事。

为了免於之后的配合作战各自心怀芥蒂,曹纳也将当中事由稍作陈述,辛宾闻言后只是摆手说道:“贼袭碻磝,本就是预料之外的事情。河南各边虽然布设严密,但骤逢剧变,调度传讯难免冲滞,曹将军实在无需为此自责。”

讲到这里,他又苦涩笑道:“将军能够及时奔援此境,我还要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否则大概明年今日,也只能卧土食祭了。”

曹纳手扶着辛宾,就在近畔择地坐下,周遭将士们还在忙碌的收捡着戍堡内各种人屍并器械残骸,场面分外血腥,让人倍感压抑。沉默少许之后,曹纳才又突然发问道:“沈侯素来机警勤勉,照理说……唉,我的意思是,莫非沈侯今次将有大谋?”

讲到这里,曹纳一张老脸上也流露出几分希冀并蠢蠢欲动的神采,两眼则死死盯住了辛宾。

曹纳本身,是挂职彭城的徐州军府督护,也算是淮泗之间最高级的将领之一,所以对於王师在河南这数州之内的军务布置并不陌生。

虽然有贼军袭攻碻磝这一个莫大的变数,必然会影响到之后王师各部的戍防布置,但石门所在的济北郡,毗邻泰山郡,至於泰山郡则常年有数万战卒留驻备战,可以说无论沿河各郡无论哪一处有动,都可在第一时间进行增援。

这也正是曹纳之前归守巨野泽,并不急於增援石门周边防戍的原因之一。可是如今所见,辛宾手中兵力实在算不上充足,甚至为了收戍一个并不算特别重要的巨楼岭,都不得不亲自上阵,拚死搏杀,这也实在令曹纳心存几分好奇。

听到这个问题,

辛宾摆摆手驱退周遭兵士,让他们将闲杂人等隔绝在外,这才对曹纳说道:“曹将军所料不差,单单碻磝此部贼众,即便围而全歼,并不能疏解将主震怒。本来此事,应该将主遣使亲告将军,但将军日前已经率部奔赴济南,着我於此等候曹将军,并将之后军务机要详告……”曹纳听到这里,神情更显凝重,原本席地而坐的坐姿也端正几分,作洗耳恭听状。

辛宾至此也不隐瞒,便将沈牧之后关於此场战事的谋划,简明扼要向曹纳讲述一番,其中自然免不了提及沈牧何以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增援石门的原因。

而曹纳在听过之后,则不免更加神采飞扬,忍不住抚掌笑叹道:“近年行台用事,每重西边。大将军雄略称国,取舍料定自非我等这些伧武能够猜度,但养甲多年,久无用命,咱们青兖徐三境待战甲士,也实在是寂寞太久了。若是今次真能得於大用河北,威震朔边,过往这数年盼望,也可称得上是得偿。”

讲到这里的时候,曹纳不乏感触良多,暂且不论旁人心迹如何,过往这几年的时间里,他也真是渴战至疾了。

他正式追从大将军的时间倒是不短,可以说是在淮南都督府尚未独大於江北,甚至於徐州都还没有正式归统之前,他便毅然决定投身大将军麾下,甘心承受当时都督府对淮泗军头而言近乎割肉自残的法令约束,除了大将军江东旧好之外,可以说是目下行台资历最老的一批追从人员。

当然,这一番决定也让曹纳受益良多,原本仅仅只是徐州境内实力算不上出众的一个流民帅而已,如今名爵已经得封县公,势位也达於执掌一州军事,在整个行台都是名列前茅的宿将之选。

但曹纳在投靠大将军的时候,年龄已经不浅,到现在更是年迈六十的老将。最近这几年随着行台用事偏重陕西,他们这些河南人众便难免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慨。

而对曹纳而言,则更有几分时不我待的焦灼。他自己年龄渐高,而王师后进少壮在过往这些年更是层出不穷的涌现出来。

虽然如今得享的权势地位,已经远远超出他早年投靠大将军时对自己的期许与寄望,但既然已经行到这一步,身为一个武人,特别是跟随大将军一路显行至今的旧人,曹纳又何尝不想竟於始末?

他的儿子曹立,如今在行台职任部曹郎中,也算是清选之列。但曹纳也知道自家底蕴如何,就算是攀附到一些旧户遗声,但实在是清蕴浅薄,未来想要始终位着,终究还是要求诸武途。但他的儿子却实在没有继承他武人本分的本领,也让他有种后继无人的忧困。

即便不以家业传承为继,大将军用事於北,最重要的目标自然就是再铸金瓯,不将羯国石季龙这一脉彻底干绝,便远远称不上是成功。

旧年功业如何,俱都可以不提,唯独这向河北竟功一战,若是因老迈缺席,对曹纳这一类的久从老将们而言,则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如今得闻主将沈牧并不独只满足於收复碻磝,痛歼这一路南来的羯国贼军,还将有大图谋於河北,曹纳自然难掩振奋,整个人精神焕发,显得年轻了几分。

“将主虽有大谋於后,但前提还是河南事务不可糜烂,如今因有蓄力待战的需求,咱们河南几路人马,压力难免要大上几分,实在不可松懈啊!一旦有什么懈怠纰漏,所损害的不独是自身功业名誉,更是累及河南数万弹铗待战的王师将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