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都距离襄国,并不算远,石虎一旦得知襄国所发生的事情,必然要急遣兵众归援,一旦被其追赶上,就算奋武军能够轻骑回奔,但这些同行人、货届时都将要遭遇灭顶之灾。
所以趁着双方彼此制造噪音的时候,沈云也将刘度等人召来近前,将情况简单讲述一番。
刘度等人在听到奋武将士喊话后,原本还震惊於王师今次袭入襄国所闹出的风波要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大得多,除了他们城南举义之外,原来这位年轻的奋武军将主才是真正的胆大妄为、心狠手辣,不独连羯国皇宫都烧了一半,就连羯国皇子们都被打包带走了一批。
可是在听到沈云讲起奋武军兵力如何以及之后危险之后,刘度他们不禁有些傻眼,更加没想到闹出如许大风波的王师,不过仅仅只是两千多名轻骑罢了。而沈云所言前景忧虑,也的确让他们震惊之余,又充满了恐惧。
寻常门户,遭此横劫,大概都要不死不休了,更不要说羯主石虎这种凶横成性之人,可以想见之后的襄国周边必将掀起一轮血腥残忍的屠戮清洗。
刘度他们已是骑虎难下,唯有追从王师南逃才是唯一活命的希望。就算此刻得知今次行入王师兵力大大低於他们的预期,也只能说是奋武军的强悍让他们生出错误的判断,也只能就此一路错下去。
时间宝贵,沈云自然不会浪费太多的时间於此,建德宫中羯军久无出战迹象,他便暂委徐无病为流人护军,负责统率着这些人撤离襄国与城外奋武军会师,从速南下,沈云则自率所部徐行殿后。
建德宫中羯军自然也察觉到乱民的撤离,这一次他们却不敢再贸然出击,实在此前沈云等人及时回援给他们带来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也让他们对晋军的兵力和部署彻底失去了判断。更何况,眼下他们也实在兵力告急,不敢再有托大谋想,惟求局面不要继续崩坏。
这一次,晋军去向倒是没有了波折,一路径直向南,只是速度却并不快,撤出襄国的第一天,行程甚至不足二十里。
如果说这一次襄国壮行是趁於羯国内乱,那么接下来的一路南归之途,才算是真正的考验开始。除了原本的奋武两千余众之外,再加上归义的乡曲与宫苑俘虏之类,种种累加,整个队伍已经壮大到远超万数之众,而且沿途还不断有民众的加入。
如此一来,诸多问题便层出不穷。首先便是军行缓慢,奋武军撤离襄国之后,襄国的那些贵胄部曲们再无防务忧扰,果然也纵行追击。
仅仅在撤离的第一天,双方便交战十数场之多,尽管规模都不甚大,奋武将士可轮流作战,但这一天的体能消耗,也足以让人预见到接下来的路途之艰苦。
而后便是给养的匮乏,虽然奋武军在建德宫中缴获颇多,但那都是金帛珍货器物,并不能直接耗用。
倒是城南那些乡户人家,他们多数都是舍家追随,一些粮谷储蓄自然也都一并带上,但这些储蓄也谈不上丰厚,哪怕仅仅只是供养奋武军并他们各自,也不过堪堪维持两三日光景。
奋武军为了保持充足的体能作战,人马都要供给充足,所以到了第二天,便已经需要杀马为食。也幸在他们此前攻破一处襄国马营,所得畜力不少。
但如此规模庞大队伍,耗用仍是一个天文数字。不过好在这些人各自清楚,他们眼下是真正的逃命,一旦有什么纠纷拖延,待到敌军大部追兵赶来,绝对有死无生,所以尽管很艰难,也都咬牙坚持。
如今时入深秋,野中倒也不乏渔采增补,聊作果腹,继续南行。但即便是这样,仍然不乏抛屍於途。而且羯国这一次屈辱实在太大,那些贵胄人家此际也都不敢留力,虽然各自私众不多,但却追咬紧密。
有的时候队伍还在赶路,奋武将士们便於左右和追兵展开战斗搏杀。 但这丝毫无扰行程,那些民众们只是低头咬牙继续赶路,对於近畔惨烈至极的厮杀则视而不见。
如果说这些还是可以咬牙坚持克复的困难,那么队伍在前行第五日的时候,才算是将要迎来真正的生死危机,因为他们即将抵达邺地,而邺地还有羯国一部完好无损的重军驻守,那就是麻秋所部。
虽然在离开襄国的时候,沈云便已经派飞骑急告枋头,请谢艾做好接应的准备。但枋头毕竟途远,而且襄国之战发生於几天前,邺地的麻秋必然已经得讯,谢艾能否在麻秋发动之前收到讯息还在两可,赶在麻秋之前做出应对的可能更是微乎其微。
这些思计,沈云也不敢露头於外以免人心更加崩坏,只是在恶战疲劳休整之际,自己独坐思忖。虽然抛弃这些人众与缴获,单凭奋武军的机动力想要穿插行过邺地并不是没有可能,但这些追从者则不免要生机渺茫。
沈云并没有妇人之仁,有的时候甚至可用杀人如麻来形容,他所以不能丢弃这些人众,是因为深思熟虑之后,认为此行襄国之后必将轰动河北,而他所部归程也将为万众瞩望。
若奋武军抛开追从者独自逃命,则所谓王师大义再也不必宣说,徒增耻笑而已。生民活则奋武活,他绝不能为行台败义之始,也绝不能让大将军背负不义之名!
“传令各路,筑营休整,我们据此待援。凡奋武所部,各拟家书,寄存我处!”
当听到将主如此庄重下令,其他人倒还并不觉得如何,但奋武将士们却都心知,这是已经打算死战於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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