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种捷径,也要承受许多的代价,河北之地即便收复,也会埋下不少的隐患,不能完全按照行台方略进行整改。
谢艾所以钦佩大将军,除了本身恩义深重之外,还在於大将军能够忍住诱惑、不循捷径,而是一步步稳扎稳打,绝不因短利而打乱自身的节奏步伐。
事到如今,任是谁都看得出,沈氏代於典午,已经将成定局。且不说北伐用事一直都是大将军亲力主持,军政权威俱统一人,沈家如沈牧等人俱成臂膀之助,如谢艾这种北伐中崛起的大将,甚至不知晋帝何人,为大将军马首是瞻,一旦北伐竟功,即便归统晋祚,晋帝又敢坐享其成?
这种大位垂於眼前、唾手可得的诱惑,大将军却能忍耐得住,而不是为了早登大位而退让底线,单单这一份坚韧毅力,谢艾相信放眼此世,也无人能过於此。诸夏复兴,当生雄主,也唯有这样的人,才能带领诸夏生民再塑盛世!
将思绪略作收拾,谢艾才又说道:“河北纵有义勇助军,终究只是浅表依附之助,很难任於艰深。奋武能否全胜归来,枋头所部也决不可等闲坐视。原本方才,我是略得草草,既然大将军恰驾临至此,还请大将军参详斧正。”
说话间,他便将自己刚才浮起的那个念头重拾起来,思路稍作整理,移席凑近向大将军汇报起来。
沈哲子眼望着谢艾手指在地图上勾划,认真倾听。
谢艾的思路,讲起来其实也是受於青兖战事的启发。
此前他已经考虑到枋头不容有失,否则将是得不偿失的局面。他能看到这一点,邺地的麻秋自然也能。所以谢艾的打算是,以枋头作为诱饵,摆出一副大军群出黎阳、枋头要塞虚弱,引诱麻秋来攻,枋头的军队则顺势回插邺地,如是双方完成阵地互换。
如是一来,虽然枋头暂时告失,但也造成麻秋部暂成孤师的局面。如是王师不但可以顺势接应奋武军,更能与冀南王师连成一片,将麻秋困死於枋头。
虽然枋头这些年颇有营建基础,但在王师手中和在羯军手中能够发挥出来的价值却不同,其中最大的一点区别,就在於麻秋即便攻占枋头,但却得不到来自黄河水道的支持,祸患有限。
如此还能将麻秋的军伍锁死在枋头,引诱羯主石虎来援,以逸待劳的展开新一轮的大会战。如果战事进展的顺利,或许就能在此战中击溃羯国目下主力军队。
这一个计划极为宏大,战术层面沈哲子并不比谢艾高明,因是不作指点。但是在战略层面上,他却是觉得有些冒进。如此宏大战略,决不可以为凭着当下筹码足够,一旦双方持续恶斗下去,势必要层层加码。
如是又回到了起始的一个大问题,那就是王师刚刚结束了西线战略的经营,而且还并没有彻底的止戈,随后又有陕北、汉中两个次级战场被开发出来,同时荆州方面也在用兵成汉。可以说是带甲之士无有闲坐,沿水之仓无有闲粮。
在这样的情况下,行台还有没有力量於此发动一场举国之战?或者说,眼下的羯国有没有必要让行台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孤注一掷?
“还是有些操切了。”
过了好一会儿,沈哲子才推案一叹,他并不是难决大事、怯於用险,而是因为除了羯国之外,目下的塞胡、鲜卑等诸多边胡,踊跃要加入诸夏战场的那股势头也越来越明显。
虽然这些边胡还没有达到原本历史上最势大的时刻,且各自也有忧困,但仍不能无视。
特别是塞北的代国已经隐隐有塞上霸主的姿态,如今王师即便能够在保证其他战线稳定的情况下行险一搏,一战解决掉羯军有生主力,自身必然也会受创良多,很难再支持后续领土的无间歇收复。
届时北方的河朔,或许转头又将沦为代国等塞胡的马场。而这些叩关未久的塞胡们的战斗节奏,未必会给与羯国交战而磨砺壮成的王师以适应的机会。
前秦的苻坚,未必真仁慈,他能得趁大势而高歌猛进,但基本盘始终还是微弱之氐众,他必须要以包容的态度去容纳那些虎狼之士加入麾下供他驱使,又必须要不断塑造新的攻伐目标以饲养麾下的虎狼,一旦落败便遭反噬。这种虚伪的壮大,不是沈哲子需要的。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
沈哲子不是自薄,而是这种情况会有极大概率发生,所以在沉吟良久之后,他才郑重说道:“大势在我,不宜用险。修书羯国麻秋,不妨谈一谈。”
如此大好局面,北伐以来所未有,在确定不可轻涉两难之险后,沈哲子思路渐趋通达,他有足够的信心在立足当下局面的基础上,将石虎玩得欲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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