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桓伊拉回营帐中后,金玄恭示意刚才负责审讯的兵众将几个羯军将卒拖下看管,他则摊开一张行军的地图,随手在地图上稍作指点:“这几处都有羯军暗伏,若非羯将吐露,即便是斥候北进广布,一时间也难搜探得知……”
桓伊在地图上看了一眼,心中也是不免一寒,只见金玄恭所点出的那几个位置,俱都紧切王师在广平郡境中的几处据点。可见羯军充分发挥其野战优势,将分散在郡境内的王师部伍视作爪下偷生,一旦战场上有什么大的变故发生,肯定会给予那个方位的王师部伍以雷霆一击。
虽然延平大营野战实力有所增益,但也并没有形成绝对的兵力优势,一旦开始全面反击,若不能在短时间内锁定对手所在,之前发往各地的营伍肯定是要损失惨重。
如曲周这样的前线据点,周边便有几路羯军监守,不过有一个好消息就是,这些监守的羯军也并非尽是游骑。毕竟羯军除了野战稍占优势之外,真正的兵力投入其实远逊於王师部伍,而成建制的骑兵队伍想要维持战斗力,耗费要超过步卒数倍有余。
因此除了位於曲周西南二十多里外的一处据点有五百余众的羯军游骑之外,其他方位还是步卒为主,约莫有千数之众。
上白羯军满打满算万数之众,其中骑兵部伍约有五千之众已经是一个非常高的比例,随着东面的侵扰越来越频繁,羯军方面也承担着不小的压力,兵力调配各方不免捉襟见肘。
但这消息来源太单一,是否可信还要存疑。不过眼下也再没有继续获取其他消息途径的时间,能够抓住这样一名羯军幢主已经是意外之喜。眼下的主动权还在羯军一方,一旦察知这一点损失之后,肯定是要有所反应。
“眼下已经没有了确定消息真假的时间,只能尽快安排信使通告於后。将主蓄势已久,肯定也在搜罗讯报,自有验证之法。”
金玄恭与桓伊小作商议,当即便决定趁着天色还未亮,派遣信使迅速归报。眼下的曲周郊野虽然在羯军控制之内,但也并非完全与外界隔绝的孤城绝地,且城内还留有几十匹的战马,突围自是不可,传信却是绰绰有余。
只是在送出信使之前,金玄恭仍然神色严峻,坐在席中端详着那份行军地图默然无语,桓伊也知曲周当下处境仍是危困,但他也自知兵事非其所长,只是坐在对面静静等待金玄恭的决定。
“我想先攻上白!”
过了好一会儿,金玄恭才突然说道。
“什、什么?”
桓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抬头望向金玄恭,见其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神情严肃,才知对方并非在开玩笑,但他却忍不住开口说道:“如是是否过於冒险?这讯息是否真实还未能确定,更何况……”
金玄恭蓦地一笑:“真或不真,并非坐论能决,总要试过才知。依此信报,羯军外亢内虚,强卒多遣用在外,上白已是羸弱至极。即便是有留守卒众,应该也不会料到我军敢於袭攻。更何况,曲周城小池浅,即便留守,未必能够守得住。与其掐指待攻,不如主动出击!”
桓伊张张嘴,不知该要如何评价金玄恭这一决定。试一试言则轻巧,但若不成功,那就要付出生命为代价!
更可况曲周眼下卒众不足两千之数,除了尽为步卒之外,也没有什么可以依仗的攻防强械,即便是攻入上白,又怎么应对羯军之后随之而来的扑杀?
他原本以为自己一意孤行、犯险派出并不算太过值得信任的潘甲已经算是大胆,却没想到金玄恭这个王师兵长比他还要大胆得多,手握一份根本就不能确定真实性的情报,就敢直接率众冲向羯军的大本营!
“金幢主不要冲动,目下态势,并不至於……”
金玄恭做出决定之后,却不怎么听得进去桓伊的劝告,是啊,从大势来看,他这一次犯险并没有十足的必要,随着冀南的青徐人马也逐渐加入广宗这处战场,此部羯军败退只是时间问题,区别只在於王师需要付出多少代价,但是个人的命途与大势之间其实还有着一些距离,他不愿意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
“一旦攻破上白,羯军各路必定军心震荡,之前纵有什么布置,也将无从施与。届时延平大营无需再照望余处,大军直入上白即可。攻其巢穴,乱其手足,即便无成,也能大益於事!”
金玄恭讲到这里,眸光已是神采奕奕,世事哪有太多侥幸,无非以命相搏。就连曲周此境这些乡夫野卒在真正机会到来的时候,都有勇气跃起抓住机会,如果这一次他胆怯不行,余生也很难原谅自己的这一次软弱。
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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