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点而言,温放之等人用事辽边,撩动慕容部自残内耗而没能利用好羯国覆亡这一波红利,言之可抵十万兵用都不为过。最起码在数年之内,辽边的慕容部都不足以成长为值得大梁朝廷全力应对的边胡势力。
反倒是塞上的代国,在王师北伐过程中便表现得蠢蠢欲动,等到羯国被攻灭之后,又一反此前磨刀霍霍而向旧主的姿态,积极主动的联络那些仍在挣扎活跃的羯国残余。
到如今,羯国那些残余多数已经集中到新兴、雁门、代郡等接邻塞上的几个边郡之间。即便是他们与代国还没有达成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但在事实上也已经成为代国拓跋氏的外围藩篱。
但警惕是一方面,目下国力所限,王师也很难大军群出而大举讨伐代国,也只能保持局部性的对外征讨,同时杂以纵横之术的妙用,在羯国残余势力已经成为代国事实外藩的情况下,力求加深他们之间的矛盾与隔阂,也借羯国残余势力将代国的力量隔绝於塞上,来给王师争取一个喘息恢复的时间。
这并不是不可达成的任务,虽然大梁与那些羯国残余有灭国大仇,可谓势不两立,但代国在羯国残余看来同样也是背主之贼,正是由於什翼犍贼心不死、蠢蠢欲动的做南窥试探,才让羯国不得不频频后顾,在面对王师这一强劲大敌的征讨时不能心无旁骛的应对。
另一方面,就在於在羯国这些残余势力之中,其中有一股相当有可能拉拢过来的可观力量,那就是羯国司空李农所统御的数万乞活军。
这一部乞活军,始终没有出现在抵抗王师北伐的正面战场上,而是由於羯主的不信任,始终留在北方防备代国,如今河北事了,反倒有可能成为朝廷盘活边塞一盘棋的一步棋子。
此前王师北伐,对於乞活军的根据地广宗乞活也是不乏善待,更容许广宗乞活成为一股法理许可的独立势力,这也给王师主动接触招揽李农部乞活军留下了空间。
此前,作为前锋大都督而主持清剿羯国残余势力的谢艾便上书台中,提议暂缓对羯国残余的进攻,而将重点放在游说李农归义上。如果此事能成,羯国的残余势力顷刻间便会消亡大半,这一部乞活军也将成为王师抵御代国的重要力量。
这件事也是目下台中热议的话题之一,对於谢艾提出的这一思路,台内基本已经达成共识。能够化敌为盟,这对王师助益极大。仍在议论不定的,则是朝廷需要释放多大的诚意,给予李农与其所部乞活军多大待遇,才能够促成此事。
大梁新立,无论文武都有一股豪壮悍气,哪怕是在讨论羁縻事宜,都透出一股咄咄逼人的气息。
此前李农其实已经主动联络前线谢艾,希望能以雁门郡公而率领麾下独成一部,为大梁朝廷世守雁门。这种条件,台中自然不可能答应,关键不在於名爵高低与否,而是世守边镇已经上升到新朝章制问题,此例绝不可开!
但若不答应这一条件,事实上朝廷又需要这一部乞活军留在边塞。乞活军独立性太高,投靠羯国那么多年仍能保持相对独立的姿态便可见一斑。其军与王师编制则更是格格不入,即便不考虑边防问题,若招引归国,也将会是一个最大的不和谐因素。
这件事情上,皇帝陛下也并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只让群臣讨论出一个可得两全的方案,尽快付予前线谢艾去实施。
他对乞活军尊敬、同情是一方面, 但讲到国法章制,则又是另一种逻辑,江北用事以来,一直在提防、打压军头势力的崛起,如今大势悉定,更不可开此恶例。如果李农仍要一味固执於此而不愿让步,那么无论乞活军对於边防有多大意义,这一股力量也只能放弃掉!
本来只是人情叙旧,讲着讲着话题便又转到了边防事务上去。等到话题顿住,皇帝才发现已经到了黄昏时分,索性留江虨於禁中用餐。
本来也是亲戚门户,熟不拘礼,皇帝又派人通知长秋殿的皇后,让皇后将江虨家眷也一同请入禁中,用餐完毕后可让其一家人同归宅邸。
殿外预备餐食,皇帝索性又将台内任事的杜赫、庾条、纪友等人一并召来,一群江东旧友於禁中再作小聚。
虽然氛围轻松愉悦,但话题却不能止於人情,在场众人可谓俱是朝内中坚,偶尔闲聊中便讲起职事中的困扰所在,集思广议,一些於国於民影响深远的政令便往往由此诞生。
这种皇帝与大臣其乐融融、轻松愉悦的氛围,其实很难一见,往往也只会出现在第一代的创业君臣之间,彼此旧情深厚,志趣趋一,自然便少於隔阂。而随着章制越来越完整,时代越来越发展,立朝宰辅往往都需要复杂的博弈才能上位,便很难再有这种轻松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