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不息摇摇头,痛心疾首道“您难道忘记了始皇帝刚刚在泗水郡内遭到刺杀吗”
郡守壮当然没有忘记,因为始皇帝遭到刺杀他差点被吓趴下,每日都战战兢兢担忧自己的项上人头,还好陛下还是讲道理的,没有迁怒于他。
“若是始皇帝的车驾前脚刚出泗水郡,您的治下就又出了如此惊骇之事,您认为您的郡守之位还保得住吗”
赵不息询问郡守壮。
“若是再进一步,万一陛下多疑,认为是您同那些刺杀他的刺客有勾结,您认为您的项上人头还保得住吗”
郡守壮脸色大惊,急忙往前几步,“可我的确是毫不知情啊。”
“那为何先有刺客行刺陛下,陛下下令缉拿刺客,而您身为泗水郡的郡守却一无所获,结果陛下刚走,后脚您的治下就又发生了如此大案呢”
“这批歹徒到底是不是和行刺陛下的那群刺客是一伙的为何您前脚刚刚在治下搜寻过歹徒,一无所获,后脚就又出现了歹徒呢是您办事不尽心还是您能力不够无法对治下了如指掌呢”
赵不息一串的问题直接把郡守壮问懵了。
其实赵不息是用了名家“白马非马”的诡辩,若是郡守壮多有些学问,那他想一想也该知道,刺客是刺客,歹徒是歹徒,这是两件事情,两批人,如何能混为一谈呢。赵不息是混淆了刺客和歹徒的概念,让郡守壮认为这些杀死沛公的歹徒和行刺始皇帝的刺客是一伙的。
刺客胆大包天行刺始皇帝,歹徒也胆大包天公然打死沛公,郡守壮在赵不息言语中的引诱之下,自然而然就将这两批人联系到了一起。
郡守壮颤颤巍巍抬起手擦着头上的汗,脸色苍白“可我的确”
赵不息没有给郡守壮理清思路的时间,她打断了郡守壮的言语,严肃道“您的治下偏偏在始皇帝出巡途经泗水郡的时候连出两件大案,御史必定会弹劾您,到时候,您的官位和性命都将要保不住了。”
偏偏是这个关键节点接二连三出事,郡守壮是知道自家陛下多疑的性格的,若是此事传到陛下耳中,那他别说郡守之位了,性命能不能保住都两说。
“那我该怎么办呢”郡守壮忍不住询问赵不息。
这时候士主动找到权贵就是要点出他们的问题然后给他们出主意解决问题的,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游说”。说服权贵,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危机然后问策于士,士再给他出主意帮助权贵摆脱危机。
苏秦张仪当年连横合纵,尤其是苏秦联合各国一起讨伐秦国,用的就是威逼利诱这一套,开口就是“您的国家即将要被秦国灭亡了”。赵不息一进门就十分夸张的告诉郡守壮“你的郡守要干不下去了,你性命也要没了”这就是威逼恐吓,现在郡守壮已经害怕了,那赵不息就要开始利诱他了。
赵不息轻轻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
“我身边这位是泗水县的亭长刘邦,昨日就是他最先发现了沛公的死亡。按照规定,县中发现此等大事,亭长应当连夜往上禀告,可若是一旦写在文书之中,那就再无更改的余地了。”
更改的余地
郡守壮脑中灵光一闪,是啊,若是说有几十人的歹徒在光天化日之下袭击了沛县县令,那必定是一桩大事,可若是是因为一些意外死了个县令,那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完全可以在文书上写这个县令是身患急症暴毙而亡的嘛。反正只要别和歹徒刺客扯上关系,这个沛公爱怎么死就怎么死。
“呼,我知道了。”郡守壮心中有了计较,脸色好看了一些,他对着赵不息拱手道,“多谢黑石子为我谋划此事啊。”
赵不息微微一笑,话题一转“还有另外一件事,我想向郡守举荐吕雉为沛县的新任县令。”
听到自己的名字,吕雉浅笑向前踏了一步,对郡守壮行礼。
郡守壮却面露为难之色,按照道理来说新县令应当从当地有名望的人中选或者从县衙中已经是官吏的人中选择。
可吕雉此人,郡守壮努力在自己脑中搜刮了一番,好像有点记忆听别人提起过一嘴,却算不上什么有名望的人。
“这黑石子可愿担任新的沛县县令一职呢”郡守壮其实更倾向于让赵不息这位在整个泗水郡都颇有名望的贤人来担任新一任的沛县县令。
赵不息笑了笑“我可不是泗水郡人啊,我不过是从河内郡来自游学的,再过一段时间还是要回到河内郡的。”
河内郡才是她的战略根据地,沛县不过是分基地,用来做为南方据点用的,她连怀县县令都不愿意做何况是沛县县令呢。
郡守壮叹了口气,看看吕雉,又看看赵不息,明显还是不能下定决心。
“吕雉是沛县人,在沛县也颇有名望,吕雉的父亲吕文也是附近几个县都颇有名气的商贾,往上数代都是泗水郡的贵族。”
赵不息颇有深意看了郡守壮一眼,方才慢吞吞道“更何况,若是让吕雉担任沛县县令,对您还有一桩好处。”
“哦”郡守壮心思一动。
赵不息轻咳两声,主动走到郡守壮身侧,附耳低声道“沛县县令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刺杀,这是一桩大事,就算您可以在文书是掩盖此事,可难保黔首之间会将此当作闲话乱传。如今又正是关键时候,始皇帝刚刚在泗水郡遇刺,郡中必然有暗中察探刺客的人。”
“若是被他们打听了去,那最后还是会让陛下知道,到时候在文书上做假一事也定会暴露,您的项上人头恐怕还是保不住。可若是忽然一个女县令上任,那吕雉担任沛公的消息一定会掩盖住上一任沛公惨死的消息。黔首们总是爱谈论稀奇之事,到时候又有谁会在意死了的上一任县令呢”
赵不息说得有理有据,句句都戳在郡守壮的痒处。
是啊,小小的一个县令位置又无关紧要,若是沛县内的豪族权贵不反对此事,那他又多管闲事干什么呢。
郡守壮思付片刻,恍然大悟。
“那便依照黑石子所言。”郡守壮了却了一桩心事之后又恢复了平日的悠闲姿态。
他也知道这个吕雉是赵不息的人,可那又怎么样呢,此事做下来对他有利无害,他管沛县县令到底是谁呢。反正他一个秦人,在泗水郡守的位置上本来也十分尴尬,手下各个县都有本地经营了数百年的贵族,各个县中的黔首也只听那些贵族的,各地的县令也都是那些贵族推上去的话事人。
郡守壮对泗水郡下属各县要求也很低,只要按时缴纳税赋、别造反、别出什么大事就行。其他的一切都好商量嘛。
毕竟在历史上,这位郡守壮也十分懂得变通。沛县那一群人举兵造反,郡守壮带兵想要平定叛乱,可他明显抵挡不住以刘邦萧何为首的叛军,所以这位郡守就做了一件十分变通的事情他直接跑了,一看到打不过他就跑路了,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此时,这位郡守壮在赵不息的游说之下,很快就选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做法。
在几人的见证之下,刘邦现场拿起笔,在竹简上写下沛公的死亡原因“死者沛公,老年男性,皮色白皙,面有须,身长六尺五。死于沛县县衙南三里处小道上,脖有剑痕,身有脚印判为与县丞私斗,二人俱死。”
秦朝对于司法检验的记录已经很细致了,甚至还有专门的法医职位“令史”,就是具有一定医家学问的官吏,专门用来验伤验尸。不过令史不是所有地方都能有的,这时候识字的人都不多,具有一定医家学问还愿意在官府担任令史的人才更少,大部分县衙虽然设立了这一职位,可并没有人担任。
在没有令史的情况下死于非命的这一类案件就都由亭长兼任管理了。
因为沛公是和县丞二人一同死在家外的,所以暴毙而亡就不如说他们二人私斗双双死亡来的干净利落了,正好能合情合理的解释在同一地点为何两个人同时死亡。
等到爰书写完之后,刘邦再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交给郡守壮,郡守壮则拿出自己的官印盖上。
这件事情就算是尘埃落定了,定性为沛公和县丞私斗的案子了结。
对于这件事的结果,所有人都很满意。郡守壮满意于自己的治下安稳无事,赵不息则是成功将沛县完全掌握在手中,吕雉担任了县令,就连刘邦也少不了他的好处。
那两个会不满意的人,沛公和县丞,已经死了,想必他们在九泉之下必定会破口大骂觉得自己白死了吧假如世上真的有九泉之下的话。
郡中的任命很快就下来了,吕雉成为了沛县的新一任县令,日后就要称呼她为沛君了。吕雉上台之后,将萧何提拔为县丞,将刘邦提拔为县尉。
秦朝的管理制度是中央三公九卿以及其属官,地方则是郡县制度,县是最小的官员机构了,再往下的乡、里甚至连吏都称不上。原本萧何和刘邦都只算是小吏,如今做了县丞县尉,这才算是从小吏正式进入了官僚体系。
而后便是大规模的雇佣黔首开垦荒地,沛县的气候温暖,比河内郡要往南很多,河内郡的小麦如今一年只能种一次,可沛县是可以一年种两次的,现在开垦还赶得上半年种植小麦。
除了小麦之外,还特意在靠近水源的附近开垦了百亩水田,赵不息写信让陈长调拨一批农家弟子来,可以在这里研究杂交水稻。
沛县如今已经是赵不息的势力范围了,她的“广积粮”技能也覆盖了沛县。
在赵不息和吕雉萧何等人的一致努力下,整个沛县呈现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某一日清晨,一辆马车从沛县外进入沛县地界,目标明确的奔向吕府。
在吕府门前,马车停了下来,驾车的御者先跳了下来,搀扶着年老的吕公从马车上走下来。
正是为了躲避赵不息的缺德行为,连夜出去经商的吕雉之父吕公,如今刚刚从颍川郡返回家中。
吕公抚摸着胡须,抬头看着自己面前气派的黑漆木门顶上挂的写着“吕府”二字的匾额,得意的笑了笑。
他这次出门收获颇丰,一趟下来一路平安不说,带着的货物也都买了出去,算是发了一笔小财,赚了足足有数万钱。
虽说回到泗水郡这一路上食宿的时候偶尔也能听到黔首议论赵不息那个竖子,可也没影响到吕公的好心情。
只是吕公看着四周不断路过的行人,心头缓缓升起一个疑问这路上的人是不是有些多啊难道今日有什么大事发生不成
而且怎么会多了这么多的生面孔
吕公心下疑惑,看看对面紧闭大门的赵府,又担心自家女儿不会是真的被赵不息那竖子骗的跟她走了吧,虽说自己儿子寄信给自己说家中一切平安,可吕公是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的,一贯偏袒他的妹子,说不准是替吕雉遮掩呢。
想到这里,吕公一颗心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