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氏费了半天口水,自然有目的而来,却是个贪的,先提梅家二房的地,早年是四十亩,梅氏姑侄分了十五亩出来,另外二十五亩让梅秀才转给桂家二房。
可是这四十亩地,本当应传给梅小八这个梅家二房嗣孙头上。
之前不好提这个,是因为桂家没地,难保指望着梅家二房的这些地;如今桂家有地了,是不是也当为梅小八想想?
这般巧言令色、避重就轻、移花接木,换做个糊涂孩子,说不得都要歪了心思,真当那四十亩地是自己的,要是闹一闹。
梅小八实在是实在,却不是个糊涂的。
其实,打继母出现他就提了小心,只是到底有些指望,才老老实实听她絮叨。
等听到最后,梅小八却是真伤心了。
秋氏是妇人心思,想着万一闹成了,梅小八真有四十亩地,说不得自己就能以“佃地”的名义全收在手中;却不想想,这样哄着梅小八去闹,要是桂家不容梅小八,梅小八以后怎么办?
梅小八自然想不到这些,伤心也只是因为秋氏丢开往日温柔模样,言辞挑拨、言语刻薄,尤不自知,确实不是慈母。
等到桂家,他精神头不足,桂重阳少不得询问一二。
梅小八素来信服表哥,自是都说了,还提了自己伤心的缘故:“别人都说她坏心,俺心里还是盼着她是好的。”
可既说桂家长房的坏话,那就是真坏了,这是梅小八的简单认知。
桂重阳真是恼了。
秋氏除了贪婪,心生妄念,还恶毒。
难道她不晓得自己是强词夺理?
梅小八本生亲人在,嗣亲那边也有人在,本就不该桂家抚养。
就是桂家二房名下的四十亩地,也在过继之前就说好了,不涉产业。梅小八是嗣孙,承继梅青竹的香火,不继承梅家二房的产业。
桂家抚养梅小八还是看在梅氏面上,难道还要再贴四十亩地给梅小八?就是去公堂上说,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秋氏却怂恿鼓动这一回,是真的存了那一丝半丝的指望?还是明晓得没有希望,还故意想要带歪梅小八?
桂家起来了,在桂家长大的梅小八以后也会水涨船高,在桂家帮扶下将自己过起来;可若是桂家厌弃了梅小八呢?
不是桂重阳爱将人想的阴险,而是秋氏的这点小算计并不难推敲。
梅小八十岁了,并不是无知幼童,桂重阳便没有瞒他,也没有夸大,只将秋氏这样做可能的最终目的说给梅小八听。
梅小八如遭雷劈,却说不出否认的话,只是拿回来的那包蒸饼一口不碰了。
*
村塾,小班。
杜七坐在最后一排,看着旁边的空座位,神色寡淡。
在杜家卖地之前,他日思夜想盼着来村塾,再见自己的小伙伴,甚至心里还埋怨爹娘不厚道;在杜家卖地之后,杜七的念头就变了,其实他更想要去县上,想要努力读书,早点应县试。
要是杜家跟梅家一样,一门两秀才,一个县令家奴敢耀武扬威,上门逼迫?就是县令老爷,也要在乎士林口碑,不敢枉动。
只是之前种种,都是因杜七在县试读书引起,他心里也明白,要是想要去县试,爹娘还要跟那个县令低头,自是不愿意去逼迫爹娘。
小同学们来的早的,都叽叽喳喳玩耍,偶尔望向最后一排也带了古怪。
孩子们还小,受父母影响最深。之前村民畏惧杜家,小孩子们望向杜七也带了几分畏惧;如今因杜里正卖地之事,村民背后没少笑话杜家好日子到头了之类的话,小孩子们望向杜七的目光也带了嘲笑。
杜七拿着本《千字文》,恍若未觉。
快到月底了,每月都有月考,考过的学生就能升隔壁的大班,正式学经。
桂重阳、梅小八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杜七。
杜七抬起头来,看到进来的两人一眼,视线又落在书本上。
梅小八饶是没心没肺,也瞧出杜七神色冷淡,口边的称呼咽了回去,疑惑地望向桂重阳。他想不想为什么几日没见,这个杜七个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桂重阳心里明白,杜七心中生嫌隙,可也没有放在心上。
人都有远近亲疏之分,正如他昨天对李江说了,“桂李两家不是可以往来交好的关系”,这句话其实也适用于他与杜七。
既然这是杜七的选择,那就这样吧。总比杜七听了爹娘话,心怀叵测主动亲近要好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