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梅青柳虚头巴脑假客套,而是梅青树虽务农,可小时候却是跟过梅二爷爷开蒙的,对梅氏这个从堂妹也多关切。
梅氏当年之所以能平安离开家里,最后在桂家过了十来年清静日子,也是因当年梅青柳央求父亲出面训斥梅童生那边。
“是有些事,我带了重阳来,寻安大伯与大哥说话。”梅氏道。
梅青柳看了桂重阳一眼,桂重阳年岁虽小,可如今是村里仅次于林家的地主,不能当寻常孩子待的,便不再啰嗦,直接带众人进了上房。
梅安家刚用了晚饭,儿媳妇正带了孙媳妇、孙女撤桌子。
因是冬闲时间,村里人不乏出来串门聊天的,却没有这个时候登门的,且还有桂重阳在,就是梅安也带了几分郑重。
杜里正卖地前被人逼到家门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村里的明白人都晓得桂重阳另有靠山,才会让杜里正低头卖地。
同外来户杜里正相比,梅安自然希望桂家能起来,可人到底有私心私念,眼见桂家比梅家日子都体面,老爷子心里也不自在。
梅氏带着桂重阳与梅小八见过长者,却不着急说话。
梅青柳之妻姓杨,与桂二娘杨氏是族姊妹,是个略显富态的中年妇人,笑眯眯地冲了糖水送上来,还有一碟子小麻花。
梅氏起身道谢,杨氏的目光在桂重阳身上打量了好几眼。
杨氏的长孙不过三、四岁,手中拿了一根小麻花,带了几分好奇跟在杨氏身后打转转。
因之前梅氏说了有事,此刻又不说,显然是有些私密话,梅青柳就对妻子摆摆手,道:“孩子闹呢,带大哥儿下去。”
杨氏也不恼,牵扯大孙子的手下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梅安父子与三位来客,桂重阳起身,从袖子里拿出铁扳手,未等说话,就被梅氏接了扳手。
“大伯,我家今天上午进贼了,后来被隔壁李家小二发现惊退,书房窗户撬开了一半,窗户下落了这个!”梅氏怕桂重阳说话,抢先说道。
到底关系到梅氏族人,梅氏不希望桂重阳出头得罪人。
梅安皱眉,梅青柳脸色也十分难看。
桂家进贼不找杜里正,而是来到这里,这“贼”多半是同梅家人拖不得干系。
父子两人都以梅家改换门楣为骄傲,爷俩没有功名,孙子辈却是供着两人读书,年长的去年今年已经过了县试,府试落地,要不然也是一个童生。
先有梅秀才涉赌卖地,后有梅童生续娶年轻小寡妇,梅家人被村里人说嘴了一次又一次,如今又沾上“偷”了?!
要晓得,这“偷窃”可与嗜赌好色不同,一家出来一个贼,谁会相信家里其他人清白无辜,往大了说会影响一族的名声。
梅安望向梅氏的目光犀利:“李家二小子看到人影了?”
梅氏摇摇头道:“不曾!”
梅安暗暗松了一气,又有些恼。
俗话说的好,“抓奸抓双,拿贼拿脏“,既没有看到贼影,梅氏就疑上梅家这算什么回事?到底是梅家女儿,不说在外维护梅家名声,还要往梅家头上倒污水不成?
不等梅安训斥,梅氏已经继续道:“侄女原本茫然无绪,却不曾想今天青树大哥以平三伯身体不好为理由,叫了小八过去……”
梅青树,就是梅小八大伯的名字。
众人都望向梅小八,梅小八望向梅氏手中铁扳手,脸色骇白,身体瑟瑟发抖,是人都能瞧出他不对劲。
“小八刚才背着我们翻书房找东西!”梅氏也回头,看着梅小八,轻声说道:“正可巧了,前几日重阳得了一个乌发的方子,侄女调了一些出来,小八惦记祖父祖母,就拿了一份乌发膏过去。不知树大嫂子听谁说的,这方子拿到城里能卖钱,就让小八回家偷找了给她。小八不肯应,还挨了一巴掌。实是两下里都赶巧了,另侄女不得不心惊!”
梅小八被大家看着,豆大的眼泪从眼眶滚落。
梅安怒道:“哭甚?你真的是翻这个去了?是你大爷大娘让你的,还是你爷爷也晓得?”
梅小八哽咽道:“俺不知道他们会来偷东西,俺大爷说是五哥白日来找俺耍,落了东西,怕姑姑与重阳哥多想,才让俺找了拿回去。”
梅小八今年十岁,的确是个孩子,这些也是糊弄孩子的话。可要是梅小八真的那么理直气壮,就不会那样心虚。说到底他也明白这其中有不妥当,只是自欺欺人,不愿意将伯父与堂兄想的那么坏罢了。
梅安气的火冒三丈,看了一眼沉默的桂重阳,只觉得老脸都摔到地上了。
这叫什么事?这要是传出去,旁人怎么看梅家人?
桂家白帮着梅家养孩子,倒是养出个“小白眼狼”出来。年长的惦记桂家的方子,小的这个也是糊涂人。
梅氏恳切道:“要是寻常方子,树大嫂子开口一回,重阳给也就给了,可这方子不是重阳的,而是县上贵人的。重阳孝顺,想着我二舅、二舅娘那边,才特意求个方子下来。这要是传出去,得罪人是小,真的引了贵人恼火,说不得就是给族人招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