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泰之道:“在家里未必有在书院里好……去年我就同瑞表哥似的,也是连着请了几个月假,想着一口气过了院试再回书院,结果闭门造车,文章越做越死,整日里看书脑子也成了浆糊一团。院试到底不比府、县试,几千考生入场,考题也由学政大人出题,并不让乡试什么。瑞表哥这里虽无落第之忧,可名次也至关重要呢……”说到最后,口气中带了沉重。
春山书院虽是名扬京城,里面的学生也争气,可院试毕竟是科举之路上第一个关卡,也不是人人能过的。
在春山书院中,十几岁过县试、府试,混个童生功名很容易;可卡到院试这里,连年落第的也不乏其人。
因此丙班的同学,年岁差距最大,小的有如何泰之这样十一、二岁的,年长的有沈全那样十八、九的,资质差些的弱冠之年没过院试的也不乏其人。
像沈瑞这样运气好的,得了“案首”,提起来让大家真是羡慕嫉妒恨。
京城之地,百姓教化的好,参加院试的儒生也多,院试竞争也就更加激烈,并不亚於乡试。
看出何泰之神色有异,沈瑞想起当年被连番落第打击的信心皆无的沈全,道:“表弟今年要参加院试?姨父那里怎么说?”
何泰之蹙眉道:“父亲让我自己拿主意,我还是想要试试……读了这些年书,要是连下场的勇气都没有,岂不是连自己哪里不足都不晓得?”
沈瑞挑眉道:“你入丙班都将近一年,四书五经早深学了一遍,竟还担心自己的不足来?那像我这样只在戊班呆过,老师连四书都只是粗讲过,岂不是更没脸下场?你我这样年纪,早一年晚一年怕什么?难道真觉得自己脑子是榆木疙瘩,笨的要死了,才这般患得患失?”
何泰之白了沈瑞一眼,埋怨道:“我早先也是不愁的,可谁让有瑞表哥比着,我都比成了傻蛋了……”
沈瑞的底细,旁人不晓得,何家却是知晓的清楚。
沈瑞接连得县试、府试“案首”,旁人听闻,并不觉得稀奇。毕竟沈家书香望族,子弟在科举上成绩斐然,小小的童子试显不出什么。
可何家这里,晓得沈瑞九岁开蒙,至今读书不过四、五年。
且自打二老爷、二太太出京,何家与沈家走动的也勤了些。
徐氏与小徐氏姊妹数人,相继离世,如今就剩下姊妹三人,其中一个还在苏州老家,京城只有姊妹两个。
小徐氏长媳已经进门,女儿也嫁出去了,正是轻松的时候,姊妹相见的次数就也多些。
妇道人家凑到一处,谈的都是儿女经。
徐氏这里,即便身边教养着玉姐,可最关心的还是沈瑞。为了沈瑞读书刻苦,徐氏同妹子叹了好几回。
小徐氏这里既为姐姐欣慰,可对比着自己儿子,也难免有些泛酸。
何泰之虽年幼,可却是四岁开蒙,读书的年头是沈瑞的小两倍。
等回了家里,小徐氏就在丈夫、儿子跟前念叨了几次。
何泰之顺风顺水地长了这么大,去年院试虽失利,可因他年岁小,也无人指责他什么;对於今年的院试,他原本也抱着可参加可不参加的想法。
如今有沈瑞对比,却是压力倍增。
沈瑞不打算回春山书院,即便他有心放缓自己的读书节奏,可对於未来两月的课业安排也早已有了规划,并不打算变动。
其实,他在府试之前就已经取巧。
大兴县令芝麻绿豆官,不好打听什么;顺天府府尹却是正三品大员,向上可入阁,外放能封疆的人物。
顺天府府尹张宪何方人士, 师从何人,喜欢什么样的文章,都是有迹可循。
加上府试年年有,张宪在任上四年,已经主持过两次院试,比对着之前的出题风格,也能看出这位京尹大人到底侧重哪方面的时文。
时文,常见的不过几大类,论政,论民生,论德行操守等。
童子试时,题目出的多浅显且保守,很少有论政的。
张宪能在顺天府尹这个位置上几年,依旧太太平平,是极小心的性子,出的题目都是中大平和。沈瑞提前压了好多题,虽一个也没压中,却是有两篇抆边的,修改后也能用,这才在考场上写得又顺又快。
府试时得了好处,院试这里,沈瑞也打算这么做。
眼见何泰之为院试忧心忡忡,沈瑞想着他对自己的亲近,便道:“家里有三叔在,随时能请教,倒是不比在书院差;要不表弟也从书院请假,过来一起备考?如今直隶学政正是翰林院里出来的翰林,咱们请姨父帮忙寻了他的旧文章出来好生琢磨琢磨他的喜好……”
何泰之听了,眼睛立时亮了,忙不迭地点头道:“好,好,那我明儿就去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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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干清宫。
穿着朱色常服的小少年满脸乖巧,带了几分期盼道:“父皇,就允孩儿出去半日吧,沈瑞早就说回请,却一直没空,终於考完府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