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些年经常代表宗房出门交际,并不是没有酒量之人。实是昨晚中秋家宴的气氛太过闷气,胞兄那目中无人的身份也刺得他难受,父母全部慈爱又都落在沈珏身上,他才会回了书房后纵容自己多吃了几盅酒。因杨妈妈过来问他关於沈瑞、沈珏两人仪程,他才鬼使神差地想到沈珏那几口箱子上,随口吩咐了杨妈妈几句。
等到今早起来,他早已将昨晚的事情撇到脑后,直到宗房大老爷叫管家来叫他去问话,他才知晓杨妈妈真的听他的吩咐去了客院,还被沈珏身边服侍的人给抓了个现行。
这般愚蠢的行为,真是拖累死人了,可是杨妈妈是他的乳母,又是遵他的吩咐,他也不能不管。
沈珺羞愧的不行,只能将方才这套说辞在宗房大老爷跟前说了。
可是这套说辞能糊弄宗房大太太,却糊弄不住宗房大老爷。
宗房大老爷冷笑道:“想要留五哥旧物做念想,怎么翻到瑞哥的行李上去?你要是敢做敢当,我还佩服你;竟厚颜无耻打着孝顺太太做幌子,真是令我恶心!这家里是缺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盯着莫须有的银子连贼都做得了?”
沈珺被老父揭破心思,不敢也无言再辩,就生受了三十板子。
即便他将此事推到酒醉上,也不过多了一重孝期酗酒的罪过,徒劳无益。
宗房大太太终於忍不住,眼泪簌簌而下,道:“都是我的命,是我对不住珏哥,我当年怎么就那么狠心应了将他过给旁人?那是我的儿子啊,如今却只叫我婶娘……这次是为太爷奔丧,才能再见一面,等到下次见面,就要等到我和老爷的大事……”
“太太快别哭了,哪里就生离死别了呢?大哥以后还要回京城做官,太太什么时候想五哥了,就往京城小住……”沈珺见状,忙安慰道。
宗房大太太哽咽道:“太爷是怨我呢,才半点念想都不给我留,倒是连累了我儿为我操心……”
沈珏在宗房生活十二年,用过的旧物怎么会只有几口箱子?只是其他的让太爷早年都散出去了,留下的只有这些,如今统统收拾起来,全部作为遗赠给了沈珏,真的一件也没有给宗房这边留。
沈珺这几日寻思着,也品出祖父这番安排的用意。多半是怕沈珏因嗣子身份在本生家与嗣父母家之间为难,才想要断绝这边与那边的念想。
太爷最是疼爱沈珏这个孙子,这番安排也是大有苦心,只是对於宗房大老爷夫妇来说太无情了些。
“今日之事是儿子自作自受,五哥本也懂事了,就是直接与他开口,他还能拒绝不成?本不该行这样鬼祟之举,不说五哥作何想,瑞哥那里怕是要恼了……”沈珺苦笑道。
虽说京城与松江远隔千里,他不出仕守着祖业,并不需要巴结二房什么,可是平白得罪一个前程大好的族弟,也不是他所愿。
却是埋怨不到旁人身上去,谁让他自己这些日子念念不忘太爷的私房,鬼迷心窍了,才惹出这样不堪祸事。
“我儿委屈了,我去与瑞哥解释,总不会叫他误会了你……”宗房大太太闻言,就有些坐不住,忙道。
她虽为骨肉即将生离难过,可对长子次子也是一般疼爱。
沈珺忙拉住宗房大太太的胳膊,带了祈求道:“太太,老爷已经责罚了儿子,此事告一段落,还是勿要再提及……不管怎么说,都是儿子不对在前,真要将昨晚多吃了几盅酒的事情说出来,儿子又多了一重罪过不说,还要背负不孝之名……大哥为人最是方正,倒是不用老爷吩咐,大哥就要再教训儿子一顿了……”
宗房大太太左右为难,道:“那也不能让瑞哥白误会了我儿啊?他如今可不是四房之子,要是心中记恨了你可怎好?”
沈珺忙摇头道:“我瞧着瑞哥宽和大气,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太太郑重其事地去说,倒显得咱们不认错,刻意狡辩似的,还是儿子私下去道歉的为好……不管怎么说,到底动的是瑞哥的行李,总要有个交代……”
宗房大太太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点头道:“如此也好,那我就不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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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里,沈珏满脸羞惭道:“是我连累了二哥,才被人这般轻慢……”
他与沈瑞虽情同骨肉,感情深厚,可那边也是他的同胞兄弟,他既觉得愤怒,也觉得丢脸。
沈瑞心中愤愤,对於沈珺的人品不置可否。即便是贪婪,也不当这样愚蠢,但凡稍看重沈瑞与沈珏两个几分,也不敢这样放肆。
归根结底,不过是仗着沈珏胞兄的身份,觉得沈珏不会计较,才敢如此行事。
宗房大老爷倒是知趣,早早地打了沈珺三十板子,让人说不出话来,要不然这样翻箱倒柜的行为,定要给二房一个说法。
不过恼归恼,沈瑞也明白,此事真要闹出来,是宗房的笑话,那沈珏也少不得被人说嘴。
“左右明日就走了,珏哥也别想太多,多陪陪海大叔就好……”沈珏道。
他已经瞧出来,沈珏对於宗房并无多少归属感,对於这边舍不得也只有宗房大老爷一人而已,连对宗房大太太也是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