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沈瑛住在其他坊,沈全要与大家分道,沈瑞就下了那边马车,上了沈珏、沈环这辆。
两家行李在码头都是分装好的,到了路口,沈全就带了一辆行李马车走了,剩下的马车继续往仁寿坊去。
马车外,已经有行人喧嚣声。
眼看着沈环不自在,沈瑞道:“同松江比起来,京城不过是人多些、车多些……当年我与珏哥刚来时,也觉得京城让人生畏,后来呆久了也就那回事。这边虽勳贵官员多,可百姓还比不上松江富庶……”
沈环讶然道:“这不是京城么?天子脚下,还有穷人不成?”
这真是孩子话了。
沈珏“噗嗤”一声笑了,指着沈环道:“‘何不食肉糜’,说的就是环哥这样的……”
族兄弟之间说话的功夫,马车缓缓驶进仁寿坊。这里住的都是官宦人家,外头并无喧嚣之声,似乎一下子肃静下来。
“二哥回来了、三哥回来了……”外头门房小厮一路往里通传。
沈瑞、沈珏等人下了马车,管家已经在门口候着。
“见过二哥、见过三哥,可算是回来了,老爷、太太可念叨有些日子……”管家上前见礼道。
沈瑞虚扶一把,道:“太太近日可康泰,老爷那边呢?”
管家躬身道:“太太那边还好,老爷重阳节后犯了宿疾,咳了几日,不过前些日子也渐好了……”
沈瑞心里叹了口气,指了指沈环道:“这是宗房族叔家的环哥,随我同三哥来家里做客,我们先去见太太,后边马车上的东西都是长福收拾的,让他与大管家说之……”
管家忙应了,沈瑞带了沈珏、沈环两个直接去了二门。
二门处,早有徐氏房里的婢子等着,见了沈瑞、沈珏,少不得殷勤问好。
沈环跟在沈瑞、沈珏身后,瞧着这一路仆人婢子的热络劲,望向沈瑞背影就有些异样。之前在松江时,并不见沈瑞出头招摇,可这回了尚书府沈瑞与沈珏两个谁是主、谁是从却是一目了然。怪不得在码头时,连父亲都要看沈瑞表态,而沈瑞也大大方方直接做主带了他过来,并无为难顾忌的模样。
想想也是,沈瑞是小长房嗣子,尚书府以后的主人;沈珏虽现下在这边住着,可等到以后分家,不过是二房旁枝。堂兄弟两个,身份有别。
又想着故去孙氏的善名,沈环莫名地生出“善有善报”的念头。
以沈瑞四房嫡子身份,要不是有二房大太太徐氏与孙氏的渊源在,即便前面有个挂名的“假嫡”兄长,也没有正嫡出继他房的道理。
出孝后的沈瑞不必说,已经是小大人模样;孙氏故去前,大家在族学里也是同窗来着。虽说当时沈环不过七、八岁,可也记得真真切切,沈瑞周身阴郁、脾气暴虐,稍有口角就要与人大打出手的模样,与现下还真是天差地别。
族人都说沈瑞在母丧后被亲长虐待,性情大变,这变化还真是天差地别。要不是人依稀还是小时模样,沈环都要怀疑他换了个人。
正房里,徐氏已经在等着,玉姐在旁陪坐,三太太带了四哥也在。
“总算是到家了,这在路上到底叫人心里不踏实!”徐氏对三太太道。
三太太柔柔地看着四哥,口中道:“可不就是如此,一眼看不见,心里都不放心……”
四哥上个月过了生日,已经满两周岁,虚岁算是三岁。他走路已经很稳当,不爱坐着,从三太太膝盖下来,凑到玉姐跟前,巴巴地看着她道:“姐姐……花……”
玉姐抿嘴一笑,随手将鬓角上的红绒花摘了下来,抽了插针,只将花朵递到四哥手中。
四哥小胖手抓着,就往嘴里送。
玉姐忙拦住,道:“这可不是吃的,四哥拿着耍就好……”
四哥望着手中绒花,小脸挤成一团。
徐氏看了一眼,道:“这是早上吃了花朵模子的点心了?”
三太太哭笑不得道:“可不就是如此。四哥爱吃芸豆糕,正好家里有银模子,我就叫人做了些给他……他倒是忘了糕的味道,只记得花了……”
徐氏不以为意道:“小孩子都爱鲜亮颜色,不当什么……不过他最是爱往嘴里送东西的年纪,还是得叫人随时看着,省的卡了孩子遭罪,大人也跟着悬心……”
三太太心有余悸, 点头道:“可不是得如此,前两日去三老爷书房,见了红色颜料,四哥也往嘴里送呢,正经吓了人一跳……”
妯娌两个正说话,就有婢子进来禀道:“太太,三太太,二哥、三哥回来了!”
徐氏脸上忍不住露出欢喜,三太太也望向门口,玉姐站了起来,拉着四哥站在旁边。
就见沈瑞、沈珏兄弟挑了帘子进来,后边还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素服少年。
沈环初到京城,本不耐北方干冷,等到一进屋子,就觉得暖气迎面扑来。
沈环站在沈瑞、沈珏身后,飞快地扫了一眼。
此处不过是稍间,临窗南炕,上面坐着两个遍身裹着绫罗绸缎的妇人,年长的一位正是前些年曾回松江省亲的二房大太太徐氏,另外一人三十来岁年纪,旁边侍立一豆蔻少女,手中牵着一红衣幼童。
沈环不敢再看,连忙低了头。
徐氏已经打量起沈瑞、沈珏两个来。
沈珏回松江后,虽消瘦的厉害,不过在船上拘了两月,活动不便,身上倒是养起来了。至於沈瑞,虽说学习刻苦,这一路上又随着陆三郎见识了些“杂学”,可他素来注重养生,起居定时倒是也不见清减。
徐氏心里放了心,可还是忍不住心疼道:“千里奔波,辛苦你们小哥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