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天色转黑,沈海已经离开,沈全浑浑噩噩的,沈瑞哪里敢放他离开,就将他留了下来。沈理本就是弱书生,奔波一月早乏了,回去安置,剩下沈瑞、沈全兄弟两个同榻而卧。
直到此事,沈全的眼泪才滚滚落下:“我下午就觉得不对劲,却是不敢往那个可能上想。”
原来五房随着沈琦留守的管家这些日子也四处请托找人,银子花了三、四千两,帐面上能动的银子都动了。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宗房有宗房的人脉,五房下人这边也托人找了知府衙门的管事。开始那边还敢收银子,即便每次没什么准话,也都“哼哼哈哈”应酬;直到月中,那边借口出差,再也不肯露面,托中人再送去的银子也被退回来。管家还以为知府大人顾忌到京中大爷,不许手下勒索五房太过的缘故,倒是沈全在京中听得官场故事多了,觉得有些不对头,可也没有想到胞兄生死上去。既是宗房大老爷那边的熟人能发现府衙冰库不对劲,自然也会有其他人发现,这哪里是受了知府发话,多半是因顾忌沈家是地头蛇,不敢丧了良心发死人财,担心沈家追究,才不敢再收银子,避而不见。
“如此大案,瞒是瞒不下,想来赵显忠与浙江巡抚的请罪折子已经到了京中。太平盛世,如此惊天大案,京中总要有钦差下来,总不会让赵显忠糊弄过去。现下最紧要的,是打听琦二嫂子与两个侄子的消息,若是老天垂帘,让他们母子平安归来,多少能让叔父婶子心中宽慰些。”关系生死,沈瑞也不废话,只能引开沈全注意力。
毕竟不管沈琦是真的死了,被府衙冰库存屍,还是在虚惊一场依旧在死监关押,沈全都不能知法犯法,带人去冲击府衙。若是沈氏一族全然无辜,涉及子弟生死,还能仗着是苦主,出面大闹一场;可如今“通倭”的嫌隙背着,后边还隐藏着足以抄家灭族的“谋逆”大罪,沈家除了老老实实等待钦差下来,却不好直接对抗官府,否则说不得幕后之人推波助澜,将“谋逆”的罪名提到台面上,到时候能不能保全族人都是两说。
“瑞哥儿,过去这么久,我当如何找起?”沈全闷声道。
人已经失踪一个半月,又有匪徒搅合在里面,沈全既是知晓眼下当找人,可也是全无头绪。
沈瑞想了想道:“不管上岸的倒地是真倭寇,还是兵匪,既是专门劫掠了妇女回去,那定是有秘密安置女眷的地方。他们又有自己的船,那地方不是海岛就是江心岛上,打发人往码头上去探问,将松江就近的岛屿都打听一遍,几百人出动,又不是飞天遁地,总会有痕迹留下。真要是找到恶人巢穴,不单单是救人,说不得还能帮二哥洗清嫌隙。”
沈全并不是笨人,由找人想到八房老太爷生前提及“内鬼”,恨恨道:“除了打发人去码头打听附近岛屿,还得安排人清点这次倭乱各房的真正损失。要是有内鬼在里头,即便遮人耳目,也未必真的就舍得让害自家,说不得会留下一丝半点的马脚。”
沈瑞道:“是当在钦差下来前找到此人,省得到时候被动,只是还需悄悄探查,省得打草惊蛇,节外生枝。”
沈全应道:“嗯,我让大丰去码头,让杨庆带人打听各房消息。”
前者是沈家家生子,可早就随沈瑛进京,在松江是生面孔;杨庆是沈全之妻的陪房,巧的是父祖籍贯松江,会一口松江话,能扮作是当地人。
眼见沈全全心想着寻找亲人与仇人上,并没有再提及沈琦,沈瑞移开眼,在心中叹了口气,并没有直接说出心中担忧,先过一日是一日,缓两日再提也不算晚。
心中事情多,辗转反侧,直到二更的梆子声传来,沈瑞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觉到天明,沈理不愿意这样被动,打发人一早就往知府衙门递了拜帖。就算赵显忠依旧不见人,也不能让他太过安生。
至於寻找“内鬼”之事,沈理除了不在族谱上的沈琰兄弟,一时也想不到其他人。听沈全说要暗中打探各房族人的损失,借此寻找出真正的“内鬼”,沈理补充道:“除了各房族人,各房姻亲也叫人问问。”
族中有子弟“通倭”,出了如此作奸犯科之辈,阖族脸面都不好看;至於“谋逆”,那就是一族之罪,因此沈理虽怀疑此事有“内鬼”,可更多的是怀疑与沈家相熟的姻亲,而不是沈氏族亲。
沈全点头应了,道:“沈贺两家并立,沈氏居先,贺家素来有取而代之之心,此事怎么看都是贺家嫌疑最大,我会叫人仔细探查,尤其是贺家那边,就算不是他们家,这个时候也当防备起来。”
沈全还要回去安排人手,用了早饭就回去了。沈理虽打发人送了拜帖往知府衙门,可那边既没有回帖子,过去堵门也是白堵,便带着沈瑞往九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