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分宗尘埃落定。
再开的族会,也成了分宗后第一场族会。这样快就开族会,族人们窃窃私语,对於要发生什么,大抵也是心里有数。
目前沈家无外乎三件大事,也都是与这次倭乱有关的,那便是:通倭案里还有俩子弟被当“证人”关着,救不救?通倭案里被冤枉的沈玲即将要发丧,记不记回族谱?倭乱中沈家遭难皆因四房悔婚而起,这后帐要不要和四房清算?
其实前面两条和绝大多数族人没什么关系,三房的沈珠、九房的沈璐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族人厌烦还来不及,真心喊着“要救要救”的除了沈湖就是九房太爷罢了。
而沈玲在族人中虽有广泛同情,交好鸣不平的大有人在,可,到底只是个没官职没功名的庶支庶子,放在合族来论,也是无关紧要的人物。
与其说族人关心这两件事,不如说,他们关心新族长的态度。新族长是不是能担负起全族的责任来,护佑合族。
而第三件事,才是真正牵扯到几乎所有族人的,因为,倭乱中,沈家各房都被洗劫,财产损失之外,各房都有或主子或下人伤亡。无论如何,四房都必须要给族中一个交代,就算不为银子,还为个公道呢!
而四房既然有个在扬州那金山银海之地为官那么久的四老爷,有个盐商都想抢女婿的状元公,这赔偿银子断不能少了。
不少族人昨儿听说了,贺家如今蔫了要来求和,连当年算计走的四房孙氏的嫁妆织厂都要送回来,可四房父子,愣是没收。据说,那是二十万两的产业。
这父子是有多财大气粗,才能将二十万两的产业拒之门外!
都这么有钱了,难道不该补偿族人一二吗?!
这件事里,大家倒是不担心新族长的态度,因为新族长也在倭乱里被祸害了,断了一臂又断了前程,岂能不恨四房、不收拾四房?何况五房当年因着庇护沈瑞,可是和四房对着干的,这仇是当年就种下了的。
送走见证人们,关起门来都是沈家人,议事公厅里重排座次。
居中还是族长之位,各房长座位则不再分列两旁,而是在右下首依次排开九张素圈椅。再往下则是族产总管、经管、监管三人座次,因经管的沈琪、监管的沈流本身就是宗子身份,这里便设一席与沈涟。
左下首则是依次排开族老的座位,而宗子、族老这两排席位之后依旧设有旁听位,族中或是年高德勳、或是各经管主事可列席旁听。其余族人则在院中,而女眷们则安置回东西厢。
这样的座次变动,旁人没什么感觉,新上任的族产总管沈涟却是感动得几乎要热泪盈眶了。他从前很多时候是进厅旁听的资格都没有,就刚才,宣布他为族产总管时候,他也是站在院里、站在族人中抻脖子听的。
这会儿,他已是同宗子、族老们坐在一起商讨族中大事了。而更不用说,他手里现在握着六千亩祭田、几十处商铺的族产主管经营大权!
沈涟从没想过自己能有今天!这大饼恰就掉他脑袋上了,当场就把他砸晕了。
他大哥沈湖那酸溜溜的话,他二哥沈涌又惊又喜的言语,他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一点儿没过脑子。满脑子想的都是,飞来横福啊这是……
在族会开始前短暂休息时间里,沈涟特地找到沈琦,紧抓着沈琦剩下的那只好手,使劲儿攥啊,像要以此表达他的谢意似的,兴奋得都有些语无伦次。
看到一旁微笑的孙瑞,沈涟心里忽又涌起愧疚来,当初他明知道张家人不妥当,还是听了老太爷的话从张家人手中低价买了孙氏的几处产业。
末了闹到族里去,还不是灰溜溜退还了产业,还亏损了了银子,从张家抄家得来的也补不上窟窿,真是害人害己。沈涟嘴里泛苦,就算是当时产业到手了,又能怎样,不是被大哥败光了也是在分家时给大哥霸占去,他是费力不讨好,到头来还不是因分家产而兄弟成仇,这里头,还填着他那没见过天日就流掉了的小儿子的性命!
倒是这四房、五房竟不计前嫌,还能提携他这个族叔。他几乎哽咽了,向沈琦沈瑞道:“当年是我猪油蒙了心,对源婶子的产业起了贪念……”
沈瑞忙摆手笑道:“涟四叔说的哪里话来,当初都是张家骗卖,与四叔不相干。且那产业也都还了回来,涟四叔何必再提!”
沈琦也道:“涟四叔放心,瑞二弟最是明事理的。且这是族中大事,选的是有担当能经营的人才,涟四叔是才能出众、让众族亲信服才被选上,涟四叔要谢也是当谢众族亲才是!”
沈涟更是感念,满口保证:“旁的本事我也不敢夸口,族产我定打理得妥妥帖帖日进斗金,让族亲都过上红火日子!”
其实当初商定沈涟为打理族产人选时,沈理、沈瑛等不是没有意见,当初贺家算计孙氏也就罢了,宗房、三房、九房都来算计,实在寒了族人的心。且沈理最是护着沈瑞,沈瑞尚没觉得用沈涟有何不妥,沈理倒是坚持不肯用沈涟。
可现实就是,这族长已经在外五房产生了,打理族产的不能都是外五房的人,再怎么论,内四房才是嫡支的血脉。所谓的族产,都是内四房老祖宗置办下来的。
当时是会前私下商量,众人还不知道沈珺会交上那样一份有诚意的帐本,只是单纯不想找宗房的人再来接手——无论宗房嫡支旁支,只要是宗房子弟,都会最终沦为沈海傀儡,族产被捏在宗房手里族长也受钳制,那这族长换的也就没意义了。
二房阖家都在京里,且子弟单薄,派不出人手来松江打理族产。四房,人更少了,几代单传,就沈源沈瑾父子。沈瑾要回京当翰林的,而族产要交给沈源,那就是送羊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