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从杨家回府时,沈理、沈瑾、三老爷沈润都已经提早下衙聚在沈府外书房里了。
沈瑞往徐氏那边请了安就匆匆过来书房这边。
进得门,没等沈瑞开口汇报今天去杨家所得的消息,三老爷先递了张大红的帖子与他,沈瑞接过来一看,是英国公嫡次孙张会的帖子,约他二十六日“浣溪沙”茶楼一叙。
沈瑞心下一动,他和张会是没什么交情的,但张会是寿哥的亲卫,莫非是……寿哥想见他?
想起来竟然有一点点激动,他也是早就打好主意要好好维护和寿哥的关系的。只是,在这样的时候寿哥见他又是何意?
思及方才杨廷和说的,寿哥曾亲自去审案,那此来见自己,必然是与宁藩、与沈家的案子有关,沈瑞也不免心跳快了几分。
届时,他应该说些什么?寿哥极是聪明,又颇多疑,不是那轻易能用话糊弄过去的人。
沈瑞又下意识望了一眼屋中众人,沈沧是知道寿哥身份的,但也没与他挑明过。他亦从不曾与家人说过他知道寿哥的身份。如今……他思量再三,到底没说出下话来。
三老爷见沈瑞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只当他也觉得此事突兀,不由皱着眉道:“这是刚刚送来的帖子。咱们家和英国公府一向没什么往来,只珏哥去时,这位张二公子前来吊唁,所以上月英国公世孙成亲,咱们家也依例备了份贺礼罢了。张二公子,是你朋友?这会儿寻你为的是何事,你可心里有数?”他是颇为疑心这一举动背后是不是牵扯英国公府。
沈瑞道:“他是我朋友的表亲,从前见过几面,为人倒是颇豪爽的。我也不知道这次是为何,不过约了几天之后,当不是什么坏事。”说罢心里又是一动,九月二十四便是万寿圣节,也就是皇帝的生辰,若二十六寿哥也去,他一会儿得去把松江带回来的东西再翻上一翻,寻几样精巧的给寿哥作个寿礼。
沈理也看了帖子,却是沉着脸道:“英国公府好本事,查得倒是清楚。”说着将帖子推到沈瑞面前,点了点上面的地址。
浣溪沙是个词牌子,沈瑞原也没在意,待看到沈理指出地址才发现,这竟是翰林院旁生母孙氏赠与沈理,沈理又要回赠给他的那间茶楼。
那茶楼也不是什么有名望的地方,生意清冷,只价钱便宜,多是穷翰林去的地方,像张会这种勳贵子弟是断不可能登门的。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张会已知道了这是沈家的产业。
虽说这不是什么格外重大的秘密,但被人查了个底儿掉,又被摆在你眼前,又不是多熟的人,很难不被当做是示威。沈理自然不满。
皇帝想知道点儿什么事还难么。沈瑞心下嘀咕,面上也只好无奈道:“张会……是锦衣卫的。”就是锦衣卫,想查个把人,还不是容易的紧。
沈理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对於选这么个地点,沈瑞也是心里纳闷,寿哥这是想说什么呢?不过也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向沈理解释道:“张会虽是国公府嫡次孙,到底只是小辈,想来手里也没什么可靠的产业,选了这处为着稳妥吧。”
沈理只道:“小心为上。”不过到底是在自己家地盘,要踏实得多。
沈瑞应了一声,转过话题,说起今日在杨府与杨廷和的对话。当然,因有沈理在,他会不提三位阁老都不想让王华入阁的私心,只说刘健与王华素来不和。
而说及李东阳,又说杨廷和让自己对闫家的事闭口不谈,其中涉及到沈源,是沈瑞“本生父”,“为尊者隐”的缘故。
沈瑾有些愧疚的道:“都是因着我,才有这般……”
沈理毫不客气道:“你父亲糊涂,与你什么相干。”
沈瑞也劝道:“事情都发生了,多想无益,瑾大哥何必自苦。”
罪魁祸首沈源毫无悔改之意,倒让沈瑾受尽牵累还满心愧疚,算什么事。
而且,沈瑾受罪的还在后头,就算李东阳不恼恨报复,他手下这些人为了巴结讨好,也会给沈瑾小鞋穿的,沈瑾在翰林院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
至於沈瑾的婚事,一个得罪了李阁老的人,便是新科状元,前途也是有限的,高门大户乃至中等官宦人家怕都会不来招婿了。而有“一得富贵便悔婚盐商家”的事在前,疼惜女儿的人家也不可能许婚。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靠上来的又能有什么样的人家,这样的人家又焉能做亲。
沈瑾底子本就薄,得罪了大佬,再没有岳家助力,未来更是艰难。
沈瑾也深知自己这仕途之路怕要坎坷了,因叹道:“如今,我也只想着先在翰林院呆上几年,待寻了机会想法子外放出去,还能自在些。”
沈理沉声道:“将来的事又哪里说的准,谁知道三年后朝局又是什么样子,也不必先发这哀叹之语。”
沈瑾喏喏称是。
对於李东阳,几人是没什么可说的,那是高高在上,够也够不着的人物。
沈理昨日归来就去拜访过他岳父谢迁了,谢阁老也只安抚他两句让他不要过分担心,却也不曾说过要力保沈家无虞的话。阁老们都有自己的思量,沈理又能说什么。
但对於四处奔走的贺家,三老爷冷笑道:“当初贺东盛应下我三件事,如今只办了一件,还了五万银子,可还欠着两件呢。”
说的却是当初贺东盛要治死贺平盛,贺平盛使计祸水东引,让贺东盛以为沈瑾知晓了内幕,不敢贸然动他。
沈瑾不知就里,来尚书府找了沈瑞,就此把尚书府也卷了进去。还是三老爷出面与贺东盛交涉,使计逼得贺东盛许诺答应三老爷三件事。头一桩是拿五万两银子抵了当初骗去的孙氏织厂,余下两件三老爷表示还没想好,要“以后相求”。
沈瑞道:“三叔准备让他答应什么?只怕是他翻脸不认了。”
三老爷却道:“究竟是什么事,能让贺东盛对一个前途大好的族弟下手?”
这件事他们当初就分析过了,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
但若是现在知道了这件事,无疑也是贺东盛的一个大把柄,怕他也不敢再蹦躂。
“三叔是准备再去诈他一下?”沈瑞奇道。可会不会适得其反。
沈瑾想了想道:“如今贺平盛外放知县,一时也问不到他。当然,他也未必肯说。想当初我去探望贺平盛时,见贺北盛像是很护着他,想来,贺北盛许也是知道了什么。”
沈理则道:“贺南盛被提走没几日,贺北盛就服侍贺老太太上京了,现下住在贺东盛府上。”
这个消息三老爷也是知道的,因此点头道:“贺北盛城府比乃兄差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