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威!”
徐乐的声音并没有特别的暴躁,但是却如同冬月里神武山间的风,寒冷刺骨直往人骨头缝里钻,让人从身体一直冷到心里。
“当年旧事某未曾亲历,自然不知内情。
不过按你所说,知晓内情之人都已离世,便只有你知道真情,是也不是?”
徐乐的眼睛紧盯着苏威,语气态度根本不是请教前辈,反倒是像长安城里不良帅在审问刚刚抓到的贼盗。
苏威活了这许多年,虽然几经沉浮但是体面仍在,几时这么被人当面质问?
心中既怒且惧,下意识地点点头,于气势上已经完全被徐乐所压制。
“既然如此,那么某如何知晓你口中所言是真是假?
既无旁证又无人证,全凭你信口雌黄随意编排,还要某相信你的言语?
你这是将某当成了三岁娃娃任你摆布?”
说话间徐乐已经霍然起身,胼指朝苏威面上指去:“我徐家满门被祸,大仇不可不报!不管仇人是谁,只要他尚在人世,某必然访查清楚结果其性命!然若是有人借机耍弄手段,将徐某看作可以摆布的傀儡,那便也是我的仇人!两国构兵不戮行人,看在你是使臣份上姑且饶你一遭。
日后我玄甲骑马踏瓦岗之时,定要老儿首级!”
说完这几句话,徐乐转身就走再不停留。
苏威木在那里干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位大隋文臣中出了名的人精,素来以辩才无碍成名。
便是杨坚、杨广父子与他交谈时,也往往被他口才所败,才让其几次脱罪死里逃生。
自出世到如今,哑口无言不知如何作答的情形,还是第一遭。
王世充在旁冷眼旁观却是一语不发,仿佛一切都和自己没关系。
直到苏威身后那名女子模样的武士跟着徐乐走出大殿,王世充脸上才露出一丝阴笑,朝着苏威轻声招呼:“邳公?
邳公!”
苏威这才转过头,王世充朝他使了个眼色,提醒苏威注意其身后武士的离开。
要知苏威此来随员虽多但是大多身份低微,不足以进入殿内共商大事。
真正随同苏威进来的随员,就只有那个武士。
随着他的离开,苏威现在孤身一人,再没有耳目监视其言行。
他和王世充之间,终于有机会可以聊几句真心话了。
徐乐走路的速度并不快,但是步伐有力落地生根。
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徐乐的步幅和走路的节奏始终没变过,从他入殿到他拍案而去,始终是一个频率。
换句话说,徐乐不管看上去如何愤怒,其实心如明镜并未因愤怒神智迷乱。
他从大殿走出脚步不停继续往前,可是并未急着返回玄甲骑军营,而是在洛阳城的街巷间开始穿行。
徐乐之前也没来过洛阳,不过这也没什么,昨晚上的时候,他已经和步离换了夜行衣,以一手飞檐走壁的功夫在洛阳城的坊巷间往来一遭,将城中道路地形牢牢记在脑海中。
这也是为将者应有的细心。
兵家五要,道天地将法。
为将者不明地理不知地势,还拿什么打仗?
这地形不光是城外,城内也是一样。
徐乐可从没认为只有瓦岗才是敌人,洛阳城里这位王世充,从一开始就是李唐的对头,哪能不防一手?
他可没有把后背交给外人的习惯,玄甲骑历来都是自己保护自己,从不依赖外人。
再说就算王世充不动手,将来二郎也得收拾他。
这大好的城池,不能被一个动辄以人为粮的魔头长期控制。
先一步搞清楚城中地形府库位置,也好为日后做个准备不是?
正因为有了昨晚那场夜行,是以此刻的徐乐在城中穿行毫无障碍,穿街过坊如履平地。
由于此时的洛阳已然不复昔日规制,坊间的木栅早就被挪作城防之用,理应紧闭的坊门也大敞齐开,幸存的百姓依旧排着长龙,等待领取真正属于人的食物。
每口大锅旁边,都有全副武装的兵士,他们基本都是玄甲骑将士,只有少量成员是洛阳本地军卒。
徐乐并没有对他们招呼发令,而是自顾行走,那些军汉自有差遣在身,未奉命令也不敢擅自停手。
穿街过坊,再转两个弯,眼前便是个偏僻的巷子。
即便是在太平年月,这等陋巷对于百姓而言也不是什么太平所在。
这里既没有居民也远离不良人巡视路线,天生就是拿着解腕尖刀等待肥羊孤雁上门的游侠儿发财的宝地,普通人自然是能避则避。
现如今走得动的人,全都到外面去领粥饭,这里就更是鬼影子都不见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