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仁则这才听明白,苏威这老儿居然如此厉害,就连说错话都在谋算之中,心内对于这位文官半是敬佩半是忌惮。
他想了想忽然又说道:“这也不对。
毕竟方才相谈之时并没有几个人,这消息如何能让李渊知晓?”
“糊涂!咱们在长安有细作,难道李渊在洛阳便没有羽翼?
就算他没有,那些世家难道也没有?
别忘了,这里是大隋东都所在。
那些世家高门,不知道要布置多少暗桩设多少耳目,就连宫中也有他们的人,什么消息也瞒不过去。
李渊行事与杨广迥异,专一结交世家,那些人自然愿意助他成势。
是以苏威和徐乐的言语,肯定会传到长安李渊耳中。
就算他们不传,咱们难道不能帮一把?”
王仁则心领神会,马上接口:“小侄这就去办。”
“你的人也不必去长安,只管到潼关对毗沙门禀报。
连带那些书卷的事,也说与他知晓。”
王仁则领命自去安排人手,王世充则望着窗外阵阵陷入沉思。
自己不是杨广,不在乎那些书卷。
可不管在不在乎,那都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徐乐自恃勇力强取硬夺,未免也太不把某王世充放在眼里。
眼下的自己不能和玄甲骑正面冲突,但是并不妨碍用诸如借刀杀人的手段实现心愿。
左右是一批没用的书卷,用它们做刀来斩徐乐的首级,也是一笔上算的买卖。
武夫就是武夫,只知气力血勇,全无机变权谋。
这次就让你知道知道,死都不知道死在谁手里是个什么滋味!当然,越是这个时候自己越要稳住徐乐,表面功夫也要做足。
别看徐乐对于苏威送来的粮食不屑一顾,但是该给玄甲那份绝对不能少,还要额外加增以示自己的诚意。
这不但是做给续了看,更是做给李二郎看。
不管徐乐以及玄甲骑最终结果如何,自己都不至于惹祸上身。
徐乐以及玄甲将士尚不知晓,自己已经落入算计之中。
眼下徐乐的心思已经暂时从苏威言语以及其背后所涉及到的大人物身上移开,全都放在了刚刚苏醒的李君羡身上。
自己猜得没错,这名叫李君羡的刺客并不是个不明好歹的蛮勇匹夫,恰恰相反他熟读经史通达古今,竟是一位文武双全的儒将。
在他发现自己是被徐乐所救之后,便没有不分好歹地打骂挣扎,而是第一时间整理衣衫束发,拜谢徐乐不杀之恩。
望着这个彬彬有礼的君子,徐乐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这么个世家公子居然和之前与自己交手的疯魔是一个人。
不过当两人寒暄几句之后,李君羡话锋一转:“乐郎君手下留情饶我性命,李某感念你的恩情。
然则恩是恩义是义,乐郎君的恩要报,翟大的仇……也得报。
若是乐郎君想要斩草除根,不如现在就把我杀了。
否则等我伤愈之后,还要约你再战一场。”
徐乐并没有因为李君羡的态度发火,态度很是平和:“设若李君取胜,斩下某的首级,又该怎样报恩?”
“自然是以命相酬!李某进洛阳本就不存生还之念,若是杀了乐郎君,某也会自刎于翟大墓前,以偿徐兄救命之恩。”
徐乐看着李君羡的神情,就知道他不是说谎。
这位年纪比自己还要大一点的男子,确实是这么想。
看着他的模样,徐乐颇有些哭笑不得。
倒不是说他的想法行为可笑,而是觉得这等离乱年月还有人能坚持这种义理,固然是难得,也难免有些幼稚的嫌疑。
看来这位名门子弟,确实是被家里保护得过分。
只不过他并没有成为通常意义上的纨绔,而成了一个真的信奉侠义之道,并且将其作为行事准则的“游侠儿”。
只不过他这个游侠儿并非时下人们常说的那种轻侠恶少,而是游侠列传中郭解、剧孟那种汉家侠士真英雄。
秦汉侠风并无不妥,徐乐作为武人亦心向往之。
然则离乱年月容不下赤子之心,似李君羡这等心思质朴的好汉,最容易为人利用,乃至到死的时候多半都还把仇家当作知己恩主。
越是如此说,徐乐就越是动了将其收入麾下的念头。
不为其他,就只为替汉家子多保下一个好汉,为二郎身边添个真英雄,这件事也应该去做。
徐乐一不气二不恼,只是摇了摇头:“大丈夫行事得讲道理,否则就是个以强欺弱的匹夫,根本算不上好汉,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你要杀我总得有个由头,某做过什么对不起翟让的事,你得说清楚让我做个明白鬼,否则便是冤枉我,徐某实在是死不瞑目。
你且说说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